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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為馬兒配鞍的小霜,一轉身便被一個碩長的身影嚇到。
「是你啊,森議郎,三更半夜的,你不在房里睡覺,到馬廄來做什麼?」
森映博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問道︰「你呢?你又怎麼會在這里?小霜姑娘。」
「你!」小霜睜大了眼楮怪叫道。
「怎麼?你該不會以為你那拙劣的男裝打扮,騙得過任何明眼人吧。」
「拙劣?」難得見到森映博活潑一面的小霜,不禁也忘了掩飾,立刻雙手扠腰道︰「哪里拙劣了?這里又有多少明眼人?」
「這個樣子啊,」森映博指一指她嬌態盡現的模樣,冷眼旁觀說︰「活月兌月兌就是個還沒長大的小女孩,誰會看不出來?大凡男人都看得出來;看不出來的,大概只有一池三山園里那些嬤嬤和侍女吧,老的把你當成兒孫疼,小的則把你看成俊扮兒愛,你之所以一直沒被揭穿,還不是因為大半時間,你都只待在飛閣里罷了。」
「哦?」小霿仍然不服氣的挑釁︰「那你又為什麼拖到現在才展現你的後見之明,沒有一早就跑去向桑迎桐告密?」
「請問我為何要做那種會令她傷心的事?」
小霜環起雙臂來,斜睨著他,似笑非笑的說︰「我發現你真的很愛桑迎桐。」
「所以你當初真不該幫夏侯猛的。」森映博等于承認了她說的不錯。「我不得不幫他,理由想必你也已經知道了。」她的表情立即從挑釁一轉而為黯然。
「你還真是幫了‘大’忙。」
「你不必諷刺我,桑迎桐真要怪的話,就去怪她那狼心狗肺的父親吧。」
「她父親確實無情無義,不過……」森映博眼中的冷厲一閃即逝,口氣又立刻變回調侃。「在我看來,你的演技似乎也比裝扮好不到哪里去。」
「什麼意思?」
「你其實並沒有如外表所顯現出來的那麼討厭迎桐,是不是?」
「你知道嗎?」小霜在看了他一會兒後才說︰「我最討厭的,其實是像你這種徒具心意,卻缺乏行動的人;至于桑迎桐……不,」她搖了搖頭。「我不討厭她,因為討厭她,也不能令潭哥改變心意,況且在知道她昨晚所發生的事情後,我就更沒有辦法討厭或排斥她了,假如我知道……」
「知道什麼?假如知道當時方壺山上並不只你們兩人在,假如知道她之前已過去想摘一些梅子吃的話,你就不會在那里朝夏侯猛大吼大叫?」
「不,我知道的,是你永遠也猜不到的事。」小霜白了他一眼說。
「你在打什麼啞謎?」
「是有關昨天下午他們送到飛閣去的窩窩頭啦!」小霜朝越听越迷糊的森映博揮揮手,然後說︰「算了,算了,再說下去你也不懂,反正我就要走了。」
「你要走?」森映博有些驚訝的問道︰「一個人嗎?」
「怎麼樣?願不願意送我一程?」說著她便已躍上馬去。
「听說你來的時候,曾遇到竇偉長,那你走的時候,由我護送一程,倒也算是有頭有尾,行!我就送你一程,幫你牽牽馬。」小霜趴在馬背上,揚起眉毛問幫她牽馬的森映博說︰「我發現你‘听說’的事情還真不少,那你知不知道桑迎桐究竟跟潭哥說了些什麼?為什麼昨晚深夜他回飛閣去時,只跟我說方壺山上的事,桑迎桐全知道了,還說她不慎流產,然後就閉口不語,把自己關進了房里。」
「你就因為他不理你,才氣得打算一走了之?」
「我走是因為已經沒有留下來的必要,所有的事情既然都已經揭發,潭哥總會有他自己的決定。」
「只負責搧風點火,不負責面對結果。」森映博取笑道。
「喂,你說話客氣一點,什麼搧風、點火的,掀起所有風波的人,可是桑迎桐,況且現在的她,一定愈發我兒猶憐,此刻跟她比呀,我太吃虧了,你們男人總是同情弱者,我還不如趁早回家去等潭哥。」
「你確定自己會贏?」森映博抬頭看她一眼。
「那就要看你願不願意多加把勁了,當初那個竇偉長說不定就是因為感動于你對桑迎桐的一往情深,才提早棄權,主動退出的;不過就算你爭取不到第二次機會,我也相信潭哥一定會回到我身邊。」
「因為迎桐要他別再辜負你?」接下來,森映博便把他在門外都听得一清二楚,有關于小霜的部分轉述給她听。
听完之後,小霜曾愣了那麼一下,然後才說︰「不,是因為潭哥與曹公有約。」
森映博的神情驀然轉為冷硬。「只要有我在,曹賊便休想染指元菟!」
閑聊的融洽氣氛,立刻被對立的肅殺所取代,小霜拉過韁繩來說︰「森公子,送到此地即可,如果你堅持留在此地,相信我們很快就能再見。」
「怎麼?你也想助紂為虐?」
「有鎮潭將軍在,曹軍何需如元菟那般可憐,居然得靠迎桐一介女流挺身而出;」小霜昂然笑道︰「不過巾幗不讓須眉,倒也給了我不小的沖擊與啟發,森公子,但我個人覺得若為元菟郡長治久安打算,你似乎應該更進一步的勸勸迎桐,促她做出更有智能的決定來。」
「我相信迎桐自有其膽識及能力,畢竟元菟郡歸她治理已近半年。」
小霜偏著頭想了一想,「也許是吧,她從小就……」底下便不再說,也不再給森映博發問的機會。「森公子,就此別過,咱們後會有期!」
「等一下。」
「還有什麼事?」胯下的馬已發出不耐的嘶鳴聲。
「你能不能告訴我當初你那用來害得我落敗,導致今日這種局面的‘罪魁禍首’是什麼?」
小霜嫣然一笑道︰「額外加賽一場,最後勝利的人,也未必見得就一定是你啊,森公子,不過我還是讓你明白好了,是雪花。」
「雪花?」
「是呀,隔空彈指是我的獨門功夫,而雪彈一彈即散,原本就是惡作劇時最好的玩意兒。」
「你如此刁鑽,真不曉得夏侯猛這些年來,是怎麼忍受你的。」森映博在恍然以後,搖頭苦笑道。
「你不曉得我有個外號,就叫‘刁小姐’嗎?去吧,森映博,謝謝你送我一程,不過你該待的地方,似乎應是迎桐的身側,對不?」
目送她玲瓏的身影隨著馬蹄聲遠去,森映博自問︰是嗎?然則迎桐真正期盼留在她身旁的人,可也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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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留他?」發現迎桐一人站在仙人承露台上,因而飛奔上來,卻依循她的視線,發現她的目光焦點是什麼時,森映博隨即驚問。經過十五日的調養,迎桐身體已幾乎完全復原,連額頭上的那道傷痕所結的疤,也已經月兌落,恢復一片光潔柔滑,不明內情的人,絕對想象不到半個月前,迎桐才遭受了一場什麼樣的劫難。
東北的春夏之交,不見酷熱,單具暖意,特地穿上蔥根綠絲綢夏衣的迎桐搖了搖頭說︰「他原本就沒有久留此地的打算。」
森映博知道這十五天以來,夏侯猛日日到遙殿的寢居內去探視迎桐,而她雖然沒有讓他吃閉門羹,卻也堅持流產當日的決定,不再容許他踫她一下,就連他想幫她更衣、喂她喝湯或甚至是換藥療傷,均遭她一口回絕。
在這樣的情況下,夏侯猛還能待到今日,森映博已大感意外,更何況在後來的八天里,迎桐日日都撐持著身子,要詹嬤嬤扶她到外廳去與王明或他商議軍機戰務,席間自然更不允許夏侯猛參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