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小錢,幫助孩子的一生。」
碩人循聲望去,是有人在為失學兒童募款;不可思議吧?在實施九年國教經年的台灣,還有那麼多因家計貧困或破碎的關系,不得不輟學打工,以養活自己,甚至是家人的小孩。
罷剛在洗手問里听到的那一串數字,驀然浮上心頭,多年的義工生涯,也讓她十分清楚像眼前這種弱勢團體,因人數不多,雖急切需要幫忙,卻往往引不起社會大眾的注意,募不到數目理想的款項。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自古皆然。
碩人想要表示點心意,這才想到皮包還放在啟鵬身邊的位子上。
啟鵬!
那兩個字甫在腦中浮現,碩人便覺得胸口一緊,像是被人追中似的劇痛不已,卻也因而撫上了那串珠鏈。
于是她毫不遲疑的,立刻將顆顆圓潤的珍珠頸鏈與耳環解下,放到他們的桌面上,轉身便想離開。
「這位小姐請等一下。」有個溫婉的聲音喚住了她。
碩人馬上對那位穿著一套牛仔褲裝,眉清目秀,皮膚尤其光滑白哲的募款人說︰「你放心,它們全都是真的珍珠。」
「我知道,」她笑道︰「謝謝你的慷慨解囊,但若沒有——」
「之俊,什麼事?」一位身材高大,同樣穿著牛仔褲裝,長相英挺的男人走過來。關切的詢問。並听之俊向他解釋情況。
而佇立于一旁的碩人當然也早就從他們的對話中,听出了端倪。「這樣好了,兩位,不如你們把住址寫給我,我回去以後,再補寄這套首飾的保證書給你們。」
取餅盛學文法律事務所的名片後,碩人就朝看起來賞心悅且,極其相配的那對男女點一下頭,再度邁步。
「等一下。」這次換學文叫她。
「還有什麼事情?」
「小姐,你還沒有留下個人資料,收據也還沒拿。」
「不必了。」碩人已開始朝騎樓外走。欲離開人群。「收據等你們接到保證書後,再寄給我就可以。」
她隨即快步走進雨中,完全無視于之俊連聲的呼喚,以及學文轉身去拿來想要遞給她遮雨的傘。
「她穿得那麼單薄,神色又不太對勁,學文,我看你還是把傘拿去給她,可以的話,順便送她回家去更好。」
「哪有丟下自己女朋友不管,跑去照顧別的女人的道理?」
「我拜托你好不好?」之俊輕推他一把笑道︰「我和白修女她們還想再多募兩小時款,況且待會兒司奇也會過來幫忙,你若是送她回家去後時間太晚,那我們就各自回飯店里見好了。」
「什麼?你那風流倜儻.年輕瀟灑的小舅要過來?那不成.我更不能離開你半步。」
「學文!」之俊笑著跺腳道。
「好,好,好.我去。我去,但在我還沒有回來之前,不準你跟駱司奇說話喔。」
然而疾奔追去的學文。卻只來得及看到碩人登上一部白色的「可樂娜」。
第七章
啟鵬沖進家門時,碩人已經洗完澡,吹乾頭發,並且換上舒適的休閑服了。
「碩人!」
「我在這里,你用不著叫那麼大聲,我听得見。」她本來是站在落地窗前觀雨的,聞言才走出大廳來,面對著他輕聲的說。
「你到哪里去了?怎麼悶聲不響,突然消失掉,害我嚇了一大跳。還請女同事到洗手間去找了兩、三次。」
「我只是突然覺得不舒服,又不想掃大家的興,所以決定一個人先離開而已。」
啟鵬犀利的眼神閃現著精光。「是嗎?那你現在舒服一點了嗎?」
「好多了。」從進門到現在,碩人便不停的教自己冷靜,他們需要好好的談一談,她願意再給彼此一次機會,只因為她憐惜啟鵬的過往,亦不願就此放棄他們的婚姻,也許一切都還來得及,只要他肯提出合理的解釋,她就願意接受,不過在那之前,有件事得先辦妥。「啟鵬,那套珍珠項鏈和耳環——」
「你拿給我,我直接鎖進保險箱就行了。」
「為什麼要鎖進保險箱?」碩人望著他攤開的手掌說。
「因為已經亮過相,短期內沒必要再戴,索性先鎖起來。」他的態度客氣而疏離,像是今天傍晚的一幕從不曾發生過似的。連帶著讓碩人的一顆心也漸漸不平起來。
「你順便跟我到貯藏室去看看,我把開鎖的方式教給你,以後你想拿什麼,就可以自己打開保險箱拿。」
碩人既不動,也不語。
「項鏈和耳環呢?」啟鵬朝她走過來,碩人突然從他陰沉的臉色中,察覺到氣氛的不對,他………早就猜到東西不在她身上了,他怎麼會知道?這個問題令碩人即刻遍體冰涼起來。
「你早就跟他約好了,對不對?」
「你說什麼?」碩人被他沒頭沒腦的一問,搞得滿頭霧水。
「你早就跟施秉宏約好今晚見面,好不容易從我身旁溜走後。便立刻跳進他車里;不,碩人,或者你的本意就是要他等,先把我逗得心癢難耐,再讓他等得坐立難安,結果他一定表現得很火熱吧?我猜珍珠項鏈八成是被他給解下,或是給扯散的,乾柴烈火,迫不及待.同時周旋在兩個男人間,同時讓兩個男人為你神魂顛倒,感覺很過癮吧?如果你天性如此放蕩,為什麼還要在我面前故作清純狀呢?」
從認識到婚後,屢次嘗試,屢次失敗的揮掌,這次竟因啟鵬盛怒,而成功的甩了他一記耳光。
「卑鄙!下流!」碩人捂住了嘴,咽下了難舍的道歉。「施秉宏只不過湊巧踫上我,送我回來而已。」
「是嗎?我發現你不見的時候是八點二十分,而門口守衛說你是在半小時前的九點五十分,才由施秉宏送進家門的。在這至少一個多鐘頭當中,你們做了什麼?」火辣辣的左面頰,讓啟鵬益發口不擇言起來。
她已不想解釋之前的捐獻,心情也無法再如她先前所願的維持平靜,更留意不到他在激動間的失言。
「談話,聊天,你那骯髒的腦子大概無法想像男女之間還可以僅僅是說說話而已吧?」
在這一刻間,她突然好恨他,恨他讓她滿心悲憤,恨他讓她一下子上雲端、一下子下土泥,恨他讓她見到人性陰暗、卑劣的一面,恨他、恨他讓她如此的恨他!她當然知道啟鵬一定也已經從她的表情中,讀出了她熊熊的恨意。
「哦?」從原本的擔心、不解,到此刻得知她由誰送回來的震怒,啟鵬其實也已經沒有辦法保持冷靜,更將先前與她之間的甜蜜溫馨忘得一乾二淨。「我倒很有興趣知道你們都聊了些什麼?」
「聊你的前妻——田薇妮。」
啟鵬聞言,霎時白了一張臉。
什麼樣的女人可以在去世近十年後.仍然深深的影響著她的丈夫?碩人的心情因目睹啟鵬的表情而益發復雜起來。
「意外嗎?」她放低了聲音說︰「就只是聊你兩次的婚姻,他說打從你回國接掌‘風雲’起,你們兩個老朋友便不曾再見過面,兩個月前他得知你再婚的消息。實在忍不住好奇,才會返國一探究竟。」
「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啟鵬冷哼道︰「誰不曉得他工請自來,根本就是想打你的主意。」
碩人倒抽一口冷氣。「他說了竺夜的好話,說你和田薇妮人間難得一見的神仙眷侶,說當已懷孕三個月的她死于游艇爆炸的意外時.所有的人都以為您妻子再也振作不起來,至少再也不肯敞開心房。接納男女情愛了,所以看到我們在一起時。他才會那麼為你感到高興。而你卻反過來抹黑他?啟鵬。他是你的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