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大哲欲言又止的。「但是自您接掌風雲後,不就已經立下……」
「立下不以政商關系為護身符,不以鑽營特殊門道為經營法的理念。並嚴格要求旗下所有無論證券或基金操作者不耍花招、不與公司外界掛勾、更不與公司派或作手勾結連線,純粹依靠本身研究部門對基本面的研究,而進行選鄙運作。」啟鵬不慍不怒復述自己原則的態度給了大哲接口下去的勇氣。
「對,而且您從一開始就強調並貫徹實行任用家世清白、未受社會污染,最好是剛出校門的MBA的喜好,經由我們風雲人性化的管理,培養出人人以集團為家的精神,這幾年下來,我們員工下了班多數直接回家繼續做功課,而不四處交際應酬的聲名在外,甚至已成為許多家庭選擇乘龍快婿時的利空因素。」
啟鵬望著甫三十出頭,即表示將以終身身為風雲人為榮的大哲笑道︰「你和投資顧問部門的陳副理便是因這項利空因素而彼此看列眼的?」
說到已相戀年餘的女友,大哲的表情霎時輕松起來。「嗯。我們已決定在下個月五號訂婿,屆時擺兩桌訂婚宴,還請余先生賞光。」
「恭喜你了,不過陳副理在市場上向以出手狠準聞名,你不怕將來她把這套作風帶進家庭?」
「不怕,」大哲充滿自信的說︰「雅黛最公私分明了,而且就算她偶爾凶一、兩次好了,[驚某大丈夫]嘛,讓她的度量我自信還有。」
度量?
乍聞這兩個字,啟鵬有那麼一剎那的恍惚,假如你的妻子挑戰你度量的方式,並非只是是夫妻間的爭執呢?而是令天下男人皆難以忍受的——
「余先生?」
大哲的輕喚把啟鵬一下子拉回到現實中來,為了掩飾方才片刻的失態,啟鵬遂延續早先的話題說︰「我立意與馬進興一見,跟公司的原則完全不抵觸,因為我要他陪我玩的,只是一場私人游戲,一場終結過去、開展未來的游戲,非關政治;至少,」他微一用力,便將辦公椅一旋,轉而俯視落地窗下的車流人潮。「在我與他玩的這一部分,非關政治。」
熟知總裁習性的大哲明白他眼前的動作,已是不想再往下談的表示,便也維持沉默,悄然退出了他的辦公室。
「果然是虎父無大子,強將手下無弱兵上坐在貴賓室里的馬進興以稱許的眼光和口氣讀道。
「馬叔您過獎了。」啟鵬爽朗的笑答,再問︰「怎麼樣?這瓶百年的紅葡萄酒還合您的口味吧?」
馬進興端高杯子,透過燈光的照射,品鑒水晶杯中的剔透照紅。「的確是好酒,難得你在我們叔佷倆已將近二十年不見的情況下,還記得我嗜好杯中物的習慣,這酒」他啜了口,閉上眼楮緩緩咽下,一臉陶醉滿足的說︰「很貴吧?」
「我與酒商的兒子在美國時是碩士班里的同窗,有折扣可打,所以一瓶還不到一百,我另外又準備了兩瓶年份比這還多出二十年的,侍會兒還請馬叔別嫌棄,就富作是我十多年來一直未向您請安的歉禮吧。」
談起一瓶以百萬計價的酒。他竟神色自若,不免令進興有些咋舌,隨之而起的,則是滿臉的感慨。
「啟鵬,如果令尊、令兄都還在世,看見你今日的成就,一定會很高興,也會跟我一樣,覺得與有榮焉。」進興由衷的說。
對于已逝多年的父兄.啟鵬顯然是不欲多談,馬上將話鋒一轉。「馬叔真是太看得起我了。主持一個小小的證券公司,還是叨舅舅的庇蔭,哪里就配稱得上成就?若要論成就,那馬叔的成就才算高呢!青春壯年,全數奉獻於黨國,造福了無數百姓。
進興的笑聲中難掩蒼茫,他邊拍著足足高出自己半個頭的啟鵬肩膀,邊自嘲道︰「宦海浮沉,個中辛酸,當真不足為外人道.更何況我這是‘蜀中無大將,廖化做先鋒’,如果志龍兄還在,就算他年紀大了退休,也還有威鴻可承繼他的從政理想,不像我這麼多年來在議事殿堂中濫竽充數,午夜夢回想來,每每覺得汗顏。」
說到這里,他像是方才首度想到了什麼絕妙的主意一樣,直視啟鵬道︰「那你呢?有沒有什麼打算?」
「打算?什麼打算?」啟鵬不解。
「有沒有繼承父兄遺志,投身政壇的打算啊?如果有,馬叔立刻登記做你頭號助選員,幫你抬轎。」
「馬叔,您別拿我尋開心了,家父生前與您交情最篤,施政理念亦最投契,我當時年紀雖小,卻也明白您們情同手足,換句話說,您對我們家里的情形,必定也是知之甚詳,我跟哥哥威鴻不同,對從政,向來是連一丁點兒的興趣也沒有的。」
「是嗎?」進興有些失望的說︰「或許一切都是上天注定,改不了的,你雖然是晚威鴻十幾年才生下的次子,但令尊依然遵守當年在你外公臨終時所做下的允諾,讓你隨母姓.是不是就像姓氏一樣,讓你們兄弟倆一如父、一似母,威鴻一早便立下從政心願,連大學念的都是科班的政治系,而你則漸次展現經商的本領。」
「也許真如您說的這樣,馬叔.」啟鵬仍然不想多談家族的悲劇往事。便隨口問道︰「對了!您有沒有興趣投資股票?委托風雲,我向您拍胸脯保證。絕對能讓您引領股市風雲。」
「好小子,拉生意拉到你叔叔頭上來,難怪這幾年你能在股市內呼風喚雲,不過,我除了祖上留下來的一些銀行股權外,幾乎沒參與過任何商業活動,老狗學不了新把戲羅。」
「是因為您想回避與券商有所牽連的形象吧?」啟鵬了然的說。
「啟鵬,你又何嘗不是一直在極力避免與政界產生太親密的關系?」
一直要到此刻,啟鵬才捕捉到馬進興那一直潛藏在鈹舊溫情下的犀利敏銳。
老狐狸,我等的正是你再怎麼掩飾,也休想掩飾得住的陰險本性;不過他表面上仍舊不動聲色的說︰「原來馬叔還是如幼時那樣的關心我。」
馬進興聞言不禁一怔,余啟鵬這句話是單純的謝詞,亦或另有所指呢?既是王志龍的次子,就算無意從政,恐怕也並非他一般所慣見的那些只會唯唯諾諾的子佷小輩吧。「那當然,不然如何告慰一路提攜我入政壇的王大哥在天之靈?」
你欠我們家的,何止是父親的提攜之恩而已?啟鵬壓制燥熱的心情道︰「馬叔覺得我這麼做是對的?」
「光看這些年來,風雲從不曾被幾次違約交割事件波及到,就知道你做的對不對了。」
「假如馬叔真是這麼想,那上回我宴請家父及家兄圭則舊識的餐會,為何獨不見馬叔?之則我一直沒有與各位叔伯長輩們正式聯絡,實在是因為怕自己才疏學淺,撐不起舅舅努力了數十年的那塊老招牌,徒然壞了兩方家族名聲,所以才會拖到風雲略見局面,方敢驚擾大家,莫非馬叔就是仍在怪我,才會憤而拒絕出席?」
「你誤會了,啟鵬,那晚我之所以沒有出席,實在是有萬不得已的苦衷,不過我自己雖然沒到,卻讓我女兒代表出席了啊,難道你沒見著她?我還特別要她向你致意道歉,她都沒說嗎?」
「您女兒?」啟鵬眉頭皺攏道︰「是我記錯了還是……印象中您好像只有一位公子不是?」
「噢,其實應該說是我的乾女兒.她——」
幾下輕叩的敲門聲打斷了馬進興的解釋,但也立刻讓他臉龐一亮。「一定是她來了,也許你見到她,就會想起兩周前的確見過她了。」隨即朝門揚聲說︰「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