邑塵雙眸一凝,堅持問道︰「我現在在什麼地方?」
「在我麼妹未出嫁前所住的閨房--翠雲閣里。」
「不,我是問你我以何種身分留在這里?」
「養傷之人。」
「載皓;」
「就算是即將被砍頭的人,如果身受重惕,也得養好了傷之後,再綁赴刑場,所以,現在你只是個受了重傷,在此療養的人,記清楚了。」
從剛才進房里後到現在,他的表情便一逕冷漠著,讓邑塵空懷滿腔情愫,卻完全無處可以宣泄,只好也收斂起所有的熱倩,在他端起稀飯意欲喂她時說︰「你幫我拖張凳子來放在上頭即可,我自己可以吃。」
「要逞強也不急在這一時,待會兒拿不住湯匙,或者打翻了碗盤,可不是又要麻煩小蘭來收抬?她已經照顧了你兩天兩夜,連自己的兩個小孩都暫且放下不管了,你好意思再麻煩她嗎?」
這個載皓是完全陌生的,邑塵望著他,連在傷口最痛時都不曾掉落的淚水,如今卻全涌進眼眶,使她不得不在咬緊下唇並做了好幾次的深呼吸後,方得以勉強開口道︰「我不餓,不想吃了。」
載皓的眼底閃過一抹不舍,但口氣卻依舊冷硬。「怎麼突然又變得這麼沉不住氣了?你們這些所謂的革命黨人,不是一向都最以自己百折不撓的意志及堅忍的個性為榮的嗎?」
「我已經說過我不想吃、不要吃了,你又何必一再的羞辱我?」
「羞辱?」載皓冷笑道︰「你賀大小姐知道什麼叫做羞辱嗎?不過是三、兩句話你就承受不住了,難怪臥底行動會失敗。」
「載皓--」邑塵伸出手來,想求他不要再說了,再說下去,恐怕兩人都會承受不起啊。
但載皓卻把碗一擱後,便奮身而起,同時避開了她求情的手勢說︰「不,你根本不知道羞辱為何物,堂堂一位統率千軍的將領,竟任由一名亂黨女子潛伏在身旁,不但渾然不覺她身分神秘,反而還相信她對自己有真情,那才叫做羞辱,你明白了嗎?」
他非但不提自己對她有意,甚至還一口否決了她所付出的真情。邑塵揚起頭來瞪視著他,仿佛想從他眼中找出他其實言不由衷的蛛絲馬跡,但四目交接,相互凝視良久,她在他眼中卻依然尋不到絲毫的溫暖。
「我明白了,貝勒爺。」最後邑塵便在低下頭去的同時輕聲應道。
這回換載皓想說些什麼,但手才伸出一半,就又毅然抽回,然後撩起棉袍下擺,轉身大踏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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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格格。」邑塵頗倪得過意不去的說。
「謝什麼,還有啊,我跟朋友之間,向來是免了世俗客氣那一套的,叫我湘青就好,什麼格格、額駙的,每每叫得我和關浩渾身不自在,除非你不想拿我當朋友。」
邑塵望著湘青俐落的收抬碗盤,不勝感激的說︰「但你尚在坐月子當中,我卻勞你來喂我吃飯,其賈我右手無礙,早就跟載皓,不,早就跟貝勒爺說我自己可以吃的了。」
「生孩子嘛,又不是生病,早該下床來走走了,關浩也這麼說啊,只是娘都不準;」收抬好東西後,湘青折回到床旁道︰「我知道你右手無礙,但你昏睡了兩天,靠的全是針氣,其實渾身早已沒了體力,對不對?恐怕連舀一口稀飯吃都沒辦法;至于二哥……」她嘆口氣說︰「他的脾氣向來硬得氣人,你又何必跟他計較。」
「湘青姊姊,我……」邑塵真怕這個只要一提及載皓,便忍不住泫然欲泣的自己。
「邑塵,養傷的人最不宜情緒翻騰,」湘青知道在她激動的此刻,自己也不適合再說些什麼。「別想大多,你休息一下吧,我還得把你終于肯吃點東西的事情,報告給我那二哥知道呢;」
「他……還會開心我的饑寒嗎?」
湘青搖搖頭嘆道︰「沒見過你們兩個這麼會互相賭氣的人,你知道打從傍晚勸不動你進食開始,他便也滴水粒米未進嗎?再加上他為了照顧你,已經兩天兩夜未曾合眼了,我實在怕他會撐不下去,才堅持要過來著看你,好歹也勸你喝點稀飯,補補元氣。」
邑塵聞言不禁瞪大眼楮。「照顧我……但載皓他說是小蘭姊不眠不休看顧了我兩天兩夜,怎麼會是……」
「我剛才不已經跟你說過我二哥的脾氣是出了名的硬嗎?連爹得知你意欲謀刺他,堅持要將你關進府內的小牢房,二哥都敢抗命力爭了;坦白說,邑塵,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到你面前來時,他反而要裝出一副冷漠無情的模樣,還硬要小蘭謊稱這兩天照顧你的全是她。」
「王爺知道我?」
「如果不是爹湊巧回府,知道了這件事,外頭也不必加鎖了︰你一直昏迷不醒時,二哥膽戰心驚,你終于醒過來了,他卻又必須開始為一侍養好傷後,應該要如何處置你而大傷腦筋。」湘青又搖頭了。「看在這林林總縐的份上,邑塵,你就不要再生他的氣了吧;」
「湘青姊姊,」邑塵在愣了一下後,急忙喚住已端起托盤,意欲離開的湘青。「我如今已儼然是府里的重犯,是差點要了載皓性命的刺客,難道你不怕我?」
湘青臉上綻放出一朵了然的笑靨道︰「怕什麼?怕一個幫二哥捱了真刺客一刀的假刺客?況且你大概還不知道吧,我和二哥一向與刺客特別有緣哩。」
邑塵還想多問這位溫婉動人,端莊秀屁的少婦幾個問題,她卻已經翩然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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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夜寂然,一直閉目假寐的邑塵終于等到了她所期待的腳步聲。
來人悄立于床旁,半晌之後,仿佛才終于忍不住的蹲來,輕撫她柔膩的面頰,並為她拂開散落下來的發絲。
那輕柔的動作引得邑塵一陣心酸,于是在他想要起身離開之際,她立刻不顧疼痛的伸出仍然酸麻無力的左手,死命的扯住他的袖口。
「別走。」
雖是輕輕的動作,短短的兩個字,仍令載皓渾身一震,可是他卻沒有留下來的意思,依舊想狠下心來起身。
「不,載皓,不要再懲罰我了,好不好?別走,我求求你別走。」
載皓閉上眼楮,緊咬牙關,明知道只要他輕輕的抽身,她就絕對沒有辦法拉住他;但留住他的,又哪里是她軟弱無力的縴縴玉指,根本就是她千絲萬縷的柔情啊;
于是他放棄般的長吁一口氣,終于反手輕攏住她的小手,並起身將她翻身抱起,自己斜椅上床,再讓她以自身為墊般的倚人他懷中坐著。
「成天趴著,一定很不舒服吧?」他呼出的熱息就飄在她的發上。
邑塵罩上他環在自己腰間的雙掌,心滿意足的說︰「能換得此刻,就算吃再多的苦,也都值得。」
「邑塵,傍晚我所說的那些--」
「湘青姊姊說我沒吃飯,你也就不肯進食,現在我已經吃了,你呢?」她不想听他的道歉,因為根本不需要,她從來就沒有怪過他。
「吃了,若知道這一招管用,我就應該早點施展才是。」載皓的聲音中已經開始有了一點點的笑意。
「還敢當賁似的炫耀,不知道我听見時有多焦急心疼嗎?」她細細摩挲著他的手指項怨。
「邑塵,這次的事,過幾天我自會找阿瑪解釋個明白,到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