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完他第一個問題後,福晉便繼續答第二個說︰「至于那孩子,」她指一指左手追道︰「我讓他到左側間去睡了。」
「他睡著了?」
「不然你以為全天下的人都跟你一樣是鐵打的啊?動不動就連續熬上三天三夜不睡,」福晉乘機數落道︰「也不曉得少年該多惜些福,若來身子才能夠硬朗,沒听古人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嗎?」
「是,額娘教訓的是,今晚我一定好好的睡一覺,這樣行了吧?」
「光一晚听話有什麼用?不過你若肯乖乖睡上一場覺,也算是給足我面子了。」
「額娘……」載皓知道在這一方面,他是怎麼說也說不贏母親的,只得露出苦笑討饒。
「這個小男孩倒長得挺眉清目秀的,」所幸福晉也深諳「適可而止」的道理,立刻就再言歸正傳的說︰「早先你叫芳兒帶他回來時,也沒交代清楚,我還以為他只是個幫襯著你運送杉才回來的普通小伙子,早知道是這麼回事,連我都該好好謝謝他了。」
「他沒跟您們詳述過程嗎?」
埃晉想了一想,十分肯定的搖頭道︰「沒有,就只是默默站在我們身旁,除非我問他,否則連一句話也無,這麼說來,還是個功成不居的謙遜孩子哩。」
「那額娘問了他些什麼?」
「我問他叫什麼名字,怎麼會跟你踫上,杉才又是怎麼受的重傷等等。」
「名字;」載皓拍一下額頭說︰「我真是胡涂,差他做那麼多事,卻連這最基本的事都忘了問,額娘,他叫什麼名字?」
埃晉瞪大了眼楮,仿佛也不敢相倍這素來以精明干練聞名的兒子,也會有如此失儀的一面。「他的名字十分典雅,叫做賀朝雨,一早的雨,說是因為母親在一個落著微雨的清晨生下他,所以父親就幫他取了這個名字。」
「朝雨,」載皓咀嚼了一下後說︰「好像稍嫌陰柔了些,不過他的膽識倒是挺驚人的。」
「他說他是江南人氏,家中人口簡單,平素只有他與父母三人,半年前隨姊夫移居檀香山的姊姊產子,力邀爹娘過去住段時日,並著看外孫,結果他們過去後不但挺能適應,似乎還過得相當愉快的樣子,甚至要他等天氣回暖後,也過去住一陣子,他考慮了幾天之後,便決定遵照父母的意思去做,不過在去國之前,想先看遍祖國美景,加上他又喜愛書書,所以才會一個人登上雲嶺寫生,誰知會那麼巧的踫上有人想狙殺你們,他就幫著你護送杉才回來了。」
「就這些?他就只說這些?」載皓搖了搖頭道︰「額娘說的沒錯,他果然是個謙遜的人,根據他自己的說法,簡直就是舍棄了最重要的一段波說嘛;記得在下山時我曾經問他,怎麼會那麼湊巧于千鈞一發之際進帳幕里來,他說是因為在寫生完畢後收抬東西時,無意中听到了那三名義和團余虛的對話,所以就悄悄的跟在他們身後,還說他也不知道自己打哪里來的勇氣,本來他只想割開帳布,偷溜進去通知我一聲,想不到最後竟然退殺了人,著得出來那件事給了他很大的震撼,因為在提到那件事時,他甚至全身劇顫到連聲音都跟著走調。」
「等他醒來之後,我們一定要好好的謝他。」福晉由衷的說︰「對了,你一定什麼都還沒吃吧?我晚膳也還沒用,就叫他們開在你這里好了,咱們娘兒倆也艱得有這種單獨用餐的機會,就讓我陪你喝幾杯壓驚酒。」
載皓委實也餓了、疲了,能不再出房門去,就在這兒吃是最好,但他的眼光卻突然瞄到左側間,隨即改變了主意道︰「不,額娘掛了一天心,想必也累,還是回香晉齋去開膳方便,我陪您回去用過餐後,再回來休息即可。」
埃晉慈愛的看了載皓一眼說︰「你是怕吵到朝雨那個孩子吧?有時面對你的善良周到,連額娘都不曉得是該要免得驕傲或心疼才好。」
載皓沒有否認,但也不肯正面承認,只面帶微笑的扶起福晉說︰「我們走吧,額娘,我是真的快餓壞了。」
※Angelibrary.com※※
邑塵听著他們母子倆走出屋外,腳步聲去漸遠後,心下一松,這才敢翻身坐起。想不到這一場覺竟睡到了天黑,不過她早在載皓向他母親稟告手下的情況時,便已經醒了過來,他其文是不必為了怕吵醒她而改變用餐地點的。可是她又迫切需要一段獨處的時間,好讓地想清楚一些事、也決定一些事,過去的、現在的、將來的……她沒有跟載皓撒謊,當時她的確只是想偷溜進去推醒他,告訴他有人想狙殺他們,哪里知道那三名拳匪的動作會那麼快,一下子就殺進了帳里,不但載皓他們措手不及,連自己……自己……她盯著自己一只向來只拿筆,只畫畫的手掌看,猶不敢相信「它們」已沾過一條生命的血腥,無論那個人是好是壞,他又是不是為非作歹的拳匪,終究是一倏活生生的人命啊;
可是如果昨夜她沒有出手,那麼現在失去生命的人,便是載皓了。
載皓。
萬萬沒有料到自己插手相救的「狗官」,竟是當今備受寵信之和親王奕楨的次子,也是本身聲譽日隆,幾乎可稱之為目前清廷僅剩的幾名可用之材中,文武雙全的頭號猛將,武衛中軍統領兼練兵處首要人物之一的載皓。
天啊;邑塵把臉埋進了掌中,在心底哀喊道︰他竟是載皓;他竟然會是載皓。地做了什麼?竟然在因緣際含之下、陰錯陽差之間救了非但對革命大業無益,甚至澴可能是清營內首號威脅的載皓。
因在庚子之亂及後來與八國聯軍代表簽訂合約的過程中表現出色,進而得到朝廷倚重及拔升的載皓,近年來的聲望,其可以「名重天下」來形容。
尤有甚者,因之他少年有成,家世顯赫,而且至今猶單身未娶,更不知是多少家有名媛淑女者的皇親貴族或高官富賈心目中理想的乘龍快婿人選。
邑塵記得去年在學堂時,就曾有一位兄長加入新軍的同學,听述給大伙兒听,說︰「我哥說那天統領到練兵處去展現馬術與箭技時,哇;簡直是轟動到極點;別說是那一身技藝超凡了,俊俏的長相啊,更是大大出乎人意料之外,听說他斜聳的眉如劍,蛙眼明亮澄澈,鼻梁端秀梃直,雙唇薄而有勁,總之他整個外形呵,都散發出一股難言的、月兌塵絕俗的氣息,還外帶一種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瀟灑韻味。」
听得許多位同學一臉向往,雙眸陶醉,她也記得當時除了她不予置評,靜坐一旁外,好像只剩下徐百香比較冷靜的說︰「是哦,我看再描述下去,他都快成為神話中的人物了,也幸好親眼見到他的,只是孫小茹的哥哥,換做是你們遺一群娘子軍啊,不立刻全體拜倒在他的馬蹄下才怪,光是用耳朵听,都已經如此難以自持了,如果用眼楮看,那還得了,說不定戟皓那位貝勒爺,還會被你們熱情的眼神給炙融掉呢。」
回想起當日的嬉笑嗔罵听,今日的邑塵卻只有苦笑的份,當時徐百香會那麼快人快語,大家會笑得那麼坦然輕松,全是因為她們的確都沒有真正的看過載皓的關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