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義和團余虐想要狙殺的人到底是誰?她望著漸吹漸疾的夜風,和愈下愈密的雪花,第一次體會到了何謂心亂如麻,現在到底該怎麼辦呢?
轉身下山,回到她暫住的那間旅店去,忘掉剛才所听到的一切,等明早起來,不論他們有沒有成功,這事自然會沸沸騰騰的傳開,到時就可以知道「狗官」是誰了。
或者她也可以……※Angelibrary.com※※
「小三子,鴻良和鴻善兄弟倆是怎麼了?」載皓關切的問。
「也不曉得是怎麼搞的,中午上路時,明明還壯得像頭牛似的,日頭偏西之後,可就愈來愈不像話了,先是坐不穩馬,這會兒竟然連神智都不再清楚,直嚷著要飛上天去。」杉才怏惱兼氣憤的說道。
載皓望著迅速暗下去的天色,知道自己必須盡快做出決定來,不然漫天大雪一下,別說是突然出現異狀的鴻良兄弟會受不了,恐怕連他和杉木都有得苦頭好吃。
這次他受慶親王之托,走了趟東三省,最主要是想了解日俄雙方目前的意圖,結果果如他原先所料的教人心情更加沉重。
東北乃他們滿族的老家,土地之肥沃豐碩,他們還會比外人更不了解嗎?但也就因為如此,這些年來眼見俄軍進駐、日人垂涎,才更讓忝為大清子弟一員的他憂心如焚、怒火中燒。
去年底跟關浩所做的推測恐將成為事實,尤其是日本明治天皇已召開御前會議,據聞是在討論何時將宣布斷絕俄國邦交,兩國關系一旦決裂,則戰事必起,這個消息不能不盡快送回朝廷,也好早做因應。
然而途中突生變故,本來他還想漏夜趕回京城里去的,但現在拖著兩個連意識都不甚清醒的人,別說是要按照原定計畫回去了,恐怕連勉強挺進至最近的客棧都不可能辦得到。
「小三子,」他把所有的情境都在心底迅速盤算過一遍後,便毅然決然的做下決定。「到前面那塊避風處扎營,有巨岩擋著,應該無畏風雪。」
「貝勒爺,但您本來不是急著想要趕--」
「路明日再趕無妨,橫豎我們今夜回去,依舊無法立刻面見慶親王,不如就先在野地里暫歇一宿,明天再趕個大早上路,結果也是一樣的。」
杉木知道做這決定,對載皓而言是頗經過一番心理掙扎的,不禁更痛恨起鴻良兄弟的「病不逢時」起來,如果他們沒挑在這個節骨眼兒發癲,又或者只有一人不適,那麼兩人便可以互相照顧,自己也就能護衛著主子趕回京城。
但像現在這種情形,他們勢必全得在此暫停一夜,因為若要他留下來照顧鴻良兄弟,而讓載皓一人在夜里趕路,那他亦是萬萬不能同意的。
「在想什麼啊,小三子?」載皓見他面色凝重,反倒了然于心的說︰「你是在想該如何才能做到分身有術,讓一個自己留下來照顧這兩個麻煩,另一個則按照原定行程,伴著我繼續趕路,對不對?」
「對,」杉才既詫異又敬佩的說︰「貝勒爺,您真是料事如神。」
「成了,又不是義和團亂民,哪來什麼神不神的?」在提到「義和團」三個字時,載皓的心頭突然來那麼一下輕震,記得傍晚前,他們一行四人曾在某條沒有完全為冰所封的溪澗邊稍做停留,當時他便佗得在那兒洗衣的兩位姑娘透著奇怪,哪有人在天包將暗時,才到冷颼颼的溪旁來洗衣的?」
不過當時他一心只惦著趕路,而且見那兩位姑娘與鴻良他們調英時,一派自在大方的模樣,心想必是天生膽子奇大,所以也就沒有進一步多想或多顧慮她們的安全了。
會不會……會不會那兩個女娃兒根本就不是普通的百姓,而鴻良他們便是因著了她們的道兒,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模樣?
「貝勒爺在我心目中,可一直都比神明還靈現。」
載皓回過神來,為了不讓杉才也跟他一樣再多惦一份心事,便故做輕松的笑道︰「瞧你愈說愈不像話,也不怕褻瀆了抻明;我之所以會猜中你的心事,只不過是因為長年朝夕相處,所以格外了解你的思路而已;好了,動手搭帳幕吧。」
「那他們兩個?」杉才的只眸其實已再度泄漏了他的想法。
于是載皓微笑贊同道︰「交給你去辦,不過出手可別過重,要拿捏得宜,這樣明晨才醒得轉,大家也好趕路,別再耽擱誤事了。」
「我自有分寸,貝勒爺放心。」
「嗯,」載皓頷首。「那我們分工合作了。」
「這怎麼可以?貝勒爺您這些日子來既勞心又勞力,怎麼好再幫我做這些粗活,我看您還是先到一旁去休息,順便吃點干糧,等我料理完他們兩個之後,再來搭篷燒水煮--」
載皓揮手打斷他滔滔不絕的話頭說︰「小三子,你有完沒完啊,我看你自當上爹後,說話便比過去嘮叨許多,敢情是把我也當成了你那兩個正在牙牙學語的孿生兒子。」
「貝勒爺;」杉才漲紅了臉意欲辯解。
「好了,」載皓往他肩上重重一拍道︰「別再浪費時間,快動手吧,不然待會兒等雪下得更大,扎起營來,可就會難上加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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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兄,是不是可以動手了?」
「噓,你沒著里頭的油燈芯還亮著嗎?可見那狗官還沒睡,這會兒沖進去,你有幾個腦袋可以讓他砍呵?真是豬腦袋。」
「怎麼聖母女徒只「放倒」兩個人,大師兄,這樣……成嗎?」
「什麼成不成的,當然成,不是告訴過你,西楚霸王會保佑咱們事成的嗎?現在敵二我三,我們又有神功護體,等他睡熟之後,咱們就照原定計畫沖進去殺他個片甲不留,不過你們倆也不必再分什麼干、坎兩位,直接貼近帳邊,逢人便砍就是。」
夜風愈緊,而騰騰的殺氣似乎也愈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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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捻暗燈心蕊大約半個時辰之後,載皓突佗外頭有一陣異動,什麼聲音?是野地里的小獸嗎?或是掠地飛過的夜鳥?
杉才守在帳門處,鴻善、鴻良早被他用毛毯里住,塞在隨身行李堆中昏睡不堪,載皓則躺在溫暖的皮褥里,但因思緒翻騰,所以久久無法成眠。
現在他凝神傾听,好像又什麼都听不到了,只有三名侍衛均勻的鼻鼾聲。
唉,或許是這陣子他的精神一直處在緊繃的狀態中,所以才會如此疑神疑鬼,他甚至已經不曉得上回睡一場安寧舒適的好覺,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坦白說,他何嘗不覺得疲累、困頓與空虛,何嘗不渴望松散、暢懷與溫存,但是--等一下;那聲音,那異樣的感覺又來了,絕對不是他的揣測或幻想,而是確有其事,真有其--刀;
有人正在無聲無息的割開貼于石岩那邊的帳面,若非他尚未入眠,恐怕連對方潛進來的事,他都還會渾然不覺,好利的一把刀啊;割帳布居然只如劃過水面一樣的輕巧流利。
載皓一面保持均勻的鼻息,一面凝眸注視那把刀的動靜,它停在大約一個七歲小兒的高度,看來來人是有意跪爬進帳。
就在載皓準備起身之際,帳外已經又起了新的變故。
「霸王神佑,斬殺奸賊;」
「小三子;」
雖然已在同一個時間內出聲示警,但驀然驚醒過來的杉才,卻仍然只來得及保住腦袋,側身換來衣衫立刻被劃破一條長口子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