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老太婆,」桓竹嗔道︰「倒是我根本不懂你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
珀貞丟給她一個莫測高深的笑容後就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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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點不到,珀貞自己推開門走進來,剛想調侃她兩句,問她今晚怎麼會這麼早回來的桓竹一見她白得異常的臉色,便已覺得不對,索性等她自己開口。
「我全跟他講了。」
雖然只是短短的一句話,卻已包含了珀貞兩年前的滄桑往事,以及今夜的悄然心碎。
桓竹仍然什麼都沒說,只是起身過去緊緊的抱住了她,這才發現她全身抖得厲害。「為什麼?為什麼要跟他提呢?不是跟你講過,沒有人有必要跟對方交代所有的過去。」
「但是今晚他向我求了婚。」珀貞的聲音中已經含有幾乎隱含不住的嗚咽。「桓竹,你能想像我那一剎那的驚喜嗎?他跟我求婚,說我是他等待已久的女人,他想盡快娶我回家,永永遠遠跟我在一起,望著他那麼誠摯的眼神,我突然發現自己沒有辦法再繼續欺騙他,所以我說了,一口氣連講了半小時,告訴他二十歲時的難堪往事,包括我相信了那個男人已經要與移民在美的妻子離婚,包括其實他已經決定好在三個月後赴美一去不回,我只是他在那三個月里的「小玩意兒」而已,包括他幾近強暴似的佔有了我,以及只發生一次,便懷下孩子的經過,和……」她終于哭了出來,一聲比一聲淒切、悲涼。
「不要再說了,珀貞,不要再說了,我都懂,我都明白。」桓竹一邊拍她的肩膀,一邊安撫道。
她的確都懂,那時她剛從台南上來,和珀貞分租一間房,平常只覺珀貞有些冷淡,卻因初初認識,也就不以為意,直到有一天她在浴室昏倒過去,桓竹急急忙忙送她到醫院去,才從醫生口中得知她懷孕,並且有流產跡象的消息,珀貞後來在醫院住了三天,孩子還是沒有保住,動手術拿掉了。一個月後,她們兩人搬離原來的住處,又一起到玩具部工作,當時其實她們都分別有更好的工作機會,只因為想一起工作、一起生活,好有個依靠扶持的對象,所以才選擇了玩具部門,一直做到今天。
珀貞知道當時若沒有桓竹在身旁,她一定早已經踏上絕路,那段「愛情」使她有死過一次的感覺,但在再世為人後,卻不敢再輕觸情網,直到孝康的出現。
她原就不該對男人在這方面的器量存有幻想的,是不是?但也正因為格外珍惜孝康,知道他才是值得自己傾注一生真情的人,所以才不肯有所隱瞞,才寧可孤注一擲啊!
「沒事了,」珀貞的淚水漸止,微微抽開身子說︰「桓竹,我突然好想家,我想回花蓮去一趟,徹底休息幾天。」
桓竹盯住她看了好一會兒,雖然她的冷靜令自己有點害怕,但目前暫時離開台北一陣子,對她應該只有好處,而沒有壞處。「也好,那我明天上班前先去幫你請個假。」
「今晚我們兩人窩一張床,好不好?」
「當然好,」桓竹心疼的說︰「當然好。」
說是窩同一張床,其實兩人一晚幾乎都沒睡,六點不到,便已下樓,珀貞提著極為簡單的行李走在桓竹的跟前,表情十分平靜,好像一個已盡了全力的運動員,雖然最後仍輸掉比賽,不過已了無遺憾。
她靜靜的推開大門,拉一拉長大衣,整個人在抬頭的剎那突然僵住了。
桓竹不明所以,跟著看過去,便看到一臉憔悴,雙眼都布滿血絲的孝康朝她們慢慢走了過來。
「孝康……」
「珀貞……」他們同時出聲,卻又同時住口,然後孝康便看到了她手中的行李。「你要到哪里去?」
「回花蓮。」
「這就是你解決事情的辦法?」孝康突然激動起來。「逃回家去,以為如此一來就天下太平了?那我呢?你有沒有為我想過?」
「我以為……以為經過昨天晚上的事,你會希望永遠不必再見到我。」
「該死的,珀貞,你知不知道我從昨晚十二點就來這里等了,怕就怕你會像這樣突然走掉,」孝康扣住她的肩膀說︰「你以為我會因為過去那件事而嫌棄你嗎?誰沒有過去呢?我的過去只會比你更荒唐,昨晚我的反應遲鈍,只因為我太過震驚與心疼,那個男人最好別被我踫到,不然我鐵為你吃過的苦頭痛揍他一頓!不過我也要感謝他。」孝康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感謝他?」珀貞根本不曉得他在胡說些什麼。
「對,若不是他的不知珍惜,我怎麼可能遇得到你?不過我不會再給另一個男人同樣的機會,我會緊緊捉住手中的幸運,而你就是我的幸運,珀貞,你休想逃走,休想離開我!」
「噢,孝康!」淚眼模糊的珀貞早已投入孝康的懷抱中,泣不成聲。
桓竹的淚水也在眼眶中拚命的打滾,她輕輕將門關上,反身背抵住門板,為好友終于尋獲真愛興奮不已,當上帝將門關上時,一定會為你再打開一扇窗,不是嗎?孝康才真是珀貞的整片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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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星期後,珀貞和孝康分別邀請了桓竹和于軒,在一家小餐廳中舉行了小小的訂婚儀式,這當然只是他們雙方互許終身的一種表示而已,因為等分別回家宣布結婚的意願時,鐵定得經過一番繁文縟節,為此孝康決定先給珀貞吃顆定心丸,以便應付消息傳開後的一連串禮俗考驗。
他們交換的訂婚戒是桓竹連夜設計,並拜托公司內的技師趕工打造出來的,全部采用半寶石,價格並不昂貴,珀貞那只戒環瓖的是紅色的戒面,孝康的則是翠綠色的,算是她對孝康老是以「紅配綠,狗臭屁」,來形容自己與珀貞所開的小小玩笑,另有成套的耳環、項煉、手鐲及袖扣、領帶夾以供搭配,這一整套不算設計費,光是成本及支付技師的工錢,仍大約耗去桓竹目前將近半個月的薪水,不過既是好友訂婚,也就沒有心疼的道理。
「桓竹,這套設計很好,干脆就以「訂情」為名,放在明年情人節時推出好了。」于軒說。
「對不起,于軒,這是我個人的設計,只此一套,不再多做。」桓竹婉拒道。
「拜托你們兩個,就算要談公事,也等我們走了再談行不行?」孝康說︰「現在談多麼殺風景啊,」他邊幫珀貞穿上外套邊講︰「好啦,我們要去享受兩人世界了,于軒,桓竹就交給你了。」
「好好玩。」桓竹對珀貞說。
「會的,我十二點前一定回去。」
孝康聞言馬上說︰「我可不敢做相同的保證啊,老婆。」
目送他們走了之後,于軒才轉過頭來問桓竹說︰「時候還早,這附近有家不錯的啤酒屋,去坐坐聊聊好嗎?」
桓竹沒有拒絕,便跟著于軒來到有著美國西部風味的啤酒屋。
「你酒量好不好?」他問穿著一襲寶藍色小禮服的桓竹說。
「不知道,我很少喝,所以根本不清楚。」這件露出整片雪肩的緊身迷你絲絨小禮服,還是她畢業時,小扮送給她的畢業禮物,珍珠項煉及耳環則是爸爸特地從日本買回來送她的,平常用到的機會不多,若不是踫到珀貞訂婚,桓竹還不知道自己哪一天才會拿出來穿戴,也由于不常穿,所以桓竹並不知道每一稍微俯身,就會微微露出雪白的酥胸,若隱若現的更加引人遐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