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游戲……」
他喃喃自語,笑容清麗,但那笑,並沒有升到眼楮中去。眸色清冷,不是這十丈軟紅中的超然,不是花前月下的溫柔,卻是如一窩清泉,冷,則冰。
「賭賭看未來江湖的命運,是輸是贏,全在我一手掌握中……」
「他們……無論是狄狂,還是展青漣,或者是蕭蝶樓,又或者是沐夜聲,都是我手中的黑白棋子……」
是的,人生如夢,夢如人生,這恩恩怨怨,正如繁華一夢。
而這夢,卻是眾多人趨之若騖、為之發狂的對象。
而這夢,也是自己游戲中的終點……
「莊生曉夢迷蝴蝶……呵呵,莊子夢中化蝶,一覺醒來還真以為自己是蝴蝶……卻不知道那只是一場夢幻而已。世事難料,誰又能想到這一切只不過是連環計中計……愚弄世人,殊不知愚弄的是自己的眼楮。呵呵呵呵,可憐啊可憐……」
笑聲清越,穿透迷障,他笑得張狂得意。一邊的李祁荃低頭伺候,眼楮中卻流露出復雜的情緒。是喜是悲,是怨是恨,是懼是榮,知道的恐怕只有他自己。
一切只是場游戲而已,從一開始的淡然,到後來的情誘,到最後的定局,都只是掌握在那縴白手中的一場游戲而已。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他是這血腥江湖中的一匹冰火麒麟,傲然于俗世之上。
伸出腳來,上面血絲鐲晃動,帶著一抹嗜血的紅,映襯著如雪的白,分外刺目。
腳接觸冰冷的地板,然後一用力,他盈盈站起。
黑發,紅唇,紅唇上的那抹笑痕,白衣身影娉婷而立,不是凌波仙子的柔弱秀美,卻充滿了仙人的飄逸月兌俗,只是這仙人之姿中蘊藏的,是那陰狠的、真正潛藏在身體中間的殘暴。
腳,沒事。
腳筋,也沒有斷。
這只是做給別人看的一出戲,為的就是遮住別人的眼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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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在狂跳,許淡衫盡力走得緩慢,來壓抑這如春風飛揚的溫柔。但是她的臉頰緋紅,眼角眉梢春色無邊,顯然已經泄露了太多太多。
真沒想到居然和花飛緣進展到了這一步……
下意識地撫模嘴唇,那上面仿佛還停留著花般的觸感。溫柔,細膩,可人,無法阻止地侵入心扉。
比起昂藏三尺、充滿男性魅力的人來,她似乎更容易對這種柔弱堪憐、需要讓人保護的男人沒有辦法。眼前的花飛緣,不就是活生生的一個例子嗎?
似乎,在她的身體里面也潛藏著母性光輝呢。
正思索間,猛地一抬頭,許淡衫才發現自己走到了那些天來的花園,不由愣了愣,嘆口氣,干脆找塊岩石端坐在上面,而眼前,似乎也出現了那一日的情形。
風吹柳舞戲青絲,那如夢如幻的眼眸……
一陣翅膀拍打的聲音傳了過來,仰頭一看,碧空如洗,一抹白色橫沖過來,穩穩地停靠在她的肩膀之上。鴿子潔白的羽翼上有一團青色的痕跡,讓她的臉色一凜,也知道了是什麼人找自己。
伸手摘下腿上系著的小筒,拉開來,果然是公子的密函,細細看了一遍,然後伸手掏出火折子一晃,紙張立刻焚燒化為灰燼。
火光跳躍,映紅了她的臉,讓那本來就沉靜下來的表情分外陰沉。
火光,入眼,勾起的不是溫暖,而是凶殘。
那一年,火光中,家園盡毀,親子分離。溫柔的娘親一把將她推到了密室里,自己卻因為躲閃不及而活生生被燒斷的柱子壓死。
再也看不到她溫柔的眼,再也听不到她溫柔的聲音,這一切,都是那個男人造成的!
那男人,手持大刀,仰天狂笑,神色猙獰,也讓幼小的她,無法忘記。
那人,是殺了她全家又放火燒了她全家的仇人,也是公子的獵物。
只是,一直不知道他的名……
伸手攬過漆黑的發,感覺到臉頰的冷,被愛情所溫暖的心,也再次被嗜血的沖動所填充。
鮑子,給了她新生,所以她絕對不能背叛公子……
紙條上寫的,只有短短四個字,「五月二十」。
鮑子,五月二十要來「浮雲樓」,時間只剩下三天……
也就意味著,她能夠保留花飛緣的「信任」和「愛情」只有三天……
樓外,是心情暗淡、即將叛變,樓內,是處心積慮,心懷叵測。
「觀月」樓,花園中,繁花似錦,風吹柳舞,碧水蕩漾,昨日之溫柔情懷盡在耳旁,那動人的《蝶戀花》,此時響起,正如字字嘲諷,刺人心中。
還真是紅塵一夢……
第五話︰青漣•抉擇•月煞青劍
五月二十,小雨,雨打梧桐。
梧桐挺拔高聳,佇立在「浮雲樓」主樓周圍,越發顯得這里沉靜肅穆,儼然一派大家風範。但是,樓中,卻又是另外一片光景。
「許姑娘,許姑娘,這是分堂目前的部署圖,請您指點。」
「許姑娘,先看我京南分堂的,我們駐守‘浮雲樓’最南邊,是最容易遭到狄狂攻擊的。」
「才怪,是我們京北分堂才對!你們先讓一讓!」
手中羊毫猛顫,墨線歪曲在宣紙上,許淡衫看著面前的人頭攛動,感覺到一個頭變成兩個大。本來外面下雨,她的心情也煩躁,這邊卻要在這小小的房間中,和大概二十幾個大男人晃蕩。更不用說外面已經成型的長蛇隊,不畏雨淋風吹,堅守崗位,等著下一撥的會面,更是讓人頭疼。
她千不該萬不該,當時吃了豬油蒙了心,攬下這麼大一個差使。
幫自家公子的死對頭管理「浮雲樓」?!
真是吃飽了飯沒事干,簡直就是自找麻煩!
天知道她有多想掀開面前的桌子,然後微笑著給所有的豬頭滿頭滿腦的墨汁,最後瀟灑地走她自己的路,但是關鍵是——她做不到!
不管是公子需要的內部構造圖,還是花飛緣的委托,她都無法推卸。理應是越忙越好,但即使如此也難以壓抑心中涌上來的煩躁。
今天……是公子要來的日子……
心情低落,所以火氣也分外大。
看著面前的機關設計,再看看對方呈上來的圖形,—把無明火燒得她肝火上升。
這是什麼垃圾?!這些家伙在「浮雲」能干出什麼作為?!「浮雲樓」到現在還不垮還真是奇跡!
盡避心中罵了多少遍的「傻瓜」、「蠢豬」,許淡衫還是維持著自己微笑的假面,努力應付著這些白吃飯的家伙。真的不知道是這些人太笨,還是她實在太聰明。
就憑這樣的實力,怎麼和公子抗衡?又怎麼能好好保護自己的主人?保護那個花兒一般嬌弱的人兒……
「許姑娘,前些天我們已經和‘青霜樓’取得聯系了,展公子說姑娘你就安心在這里呆著,還有一封信,請姑娘你過目。」
伸手從管事之一手中拿過用火漆封口的函件,她略微猶豫了一下,然後就拆開來看。上面確實是自家公子挺拔飛揚的字跡,正如他的人,野心勃勃。里面內容大概就是說要她注意自己的身體,其他兩樓的事情不要擔心,還有要好好幫助「浮雲樓」雲雲,但是定楮看去,用「青霜樓」特有的識別方法,那里面還另有玄機。
每隔三個字看過去,隔行跳過,儼然就是公子真正的意思。
今晚三更,浮雲樓外三里亭。
許淡衫心中一凜,臉上還是帶著微笑,然後將信箋折疊,放人內衫里,準備事後燒掉。
如果現在就處理掉,難免啟人疑竇,所以還是私下里……
正出神著,手也在麻木地轉動著,突然外面響起來的喧鬧引起了她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