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那異樣的情愫——閃而逝,而後波瀾不興,但他就是察覺出來了,心里竟莫名其妙的泛起不安。
這個男人……令他感到威脅——
不是來自于他,而是來自于無悠。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他輕攬她在懷,低聲傾訴︰「只是看到你們親熱的樣子,我心里不舒服。原諒我好嗎?我以後不會再亂說話了。」他含住她的唇,徐徐的用舌尖輕舌忝,而後伸人她的口中,勾勒出慵懶性感的魔法。
每次他的吻,都讓她有恍恍惚惚、有如飄浮在雲端的感受,就像罌粟,一嘗再嘗後便上了癮,再難抑止住了。
無悠被他傾訴的話語,驚得呆愣住。
這是他第一次對她吐露心底的想法,赤果果的毫無保留。以往他從來不說,雖然可從他的行動來推測他隱藏在深處的感情,但那畢竟只是猜測,她的心並不踏實,宛若在半空飄揚的鵝羽,空蕩蕩的沒有歸處。
而今,他卻說出來了,令她的心頓時涌上無限的滿足感。
尋舟見她沒有反應,稍微放開她,凝視著她的臉龐。
「你……」她伸手輕撫他的面頰,令尋舟屏息以待不敢稍動,忐忑的等待她的下一步。
她冰涼滑膩的素指順著顴骨來到他的唇畔,緩緩摩挲。而他眼底的簇簇火苗忽明忽滅,肌肉僵硬,看得出他極力在控制自己。
良久,她輕輕喟嘆一聲,踮起腳尖吻上他。
她的動作笨拙,毫無技巧可言,但光是此刻在懷中的是他心愛女子的事實,便足夠令他熱血債張,不需要多余的催情劑了。
他由喉嚨深處發出類似野獸般的吼聲,一把抱起她,在她耳珠旁曖昧的低語︰「親愛的娘子,你的相公是只貪得無厭的大,這輩子再也不會放你走了。」話落,他頭也不回的抱著她往內屋走去。「我和你說過什麼來著?」當家主人李尋舟眼一眯,氣勢駭人。
「說……說……」她惶急得口不能言。
「難道你都忘記了,那我再提醒你一次。我告訴過你,廳上擺的這一對是北宋的白釉劃花雙虎文瓶,要你千萬小心,如今……」他斜睨碎成一地的古董,「你就是這樣的小心法?」
丫環杏兒嚇得跪伏在地,「少爺,杏兒不是有意的,請少爺饒了杏兒!」
「饒了你?也行!這一對花瓶買進來的價錢是三萬兩,只要你賠得起,我就不為難你。」
「三萬兩?」杏兒嚇白了臉,「少爺,就算賣了我也值不了這麼多銀子啊!」
「我也知道你賠不起,」他甩開手中的鞭子,「啪啪」作響,破空的鞭聲讓杏兒的臉更加發白。「所以打算給你一點懲戒。」
「是!多謝少爺。」她幾乎不敢抬起頭來,仿佛不看到鞭子就感受不到痛苦。這當然是自欺欺人,不過能夠不再受追究,她已經很滿足了,否則她的下場可能更慘。
一旁的水無悠忍不住為她求情,「夫君……你就原諒她這次吧!杏兒只是個小丫頭,恐怕禁不起你幾鞭的。」
「做錯就必須受罰,否則偌大的李府規矩何在?紀律何在?你還是先幫她準備金創藥比較實際!」
李尋舟揚鞭而抽,無悠見阻止不及,急忙沖上護住杏兒,因而背上結結實實的挨了一鞭。
李尋舟大怒,「你這是干什麼?」
水無悠凝眸望他,「如果真要受罰,就由我代替她受吧!她一個小女孩,支持不住的。」
「你——別以為是你,我就不會下手。」他的怒氣已達爆發邊緣。
她為什麼要護著不相干的人?為何要挨他一鞭?
「我不敢這麼想。」她昂首,閉起黑眸任他發落。
李尋舟執鞭的手高高揚起,卻遲遲下不了手。看著她細致而蒼白的容顏,還有背上那條長達尺許、觸目驚心的傷痕,他的心不由自主地緊縮一下,幾乎不能呼吸。
「算了!」他回過頭背對眾人,「這次就這麼算了,不過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別以為下次我還會心軟。」語畢,他離廳而去,再沒回頭。「姑爺真狠心,竟對你下這種毒手。」服侍無悠的翠兒忿忿不平的叫著。見無悠原本毫無瑕疵的潔白女敕背,竟無端添上一條傷痕,更是為自個兒的主子大大的抱不平。
無悠閉起雙眸,「你別怪他,是我突然沖上去,不是他的錯。」
翠兒用沾水的白布為她洗淨傷口,傷口的痛楚引起她一陣痙攣,全身不可自抑的發抖。
站在外頭的李尋舟看到這一幕,不禁握緊雙拳控制自己,才不會沖動的沖進門去鬧笑話。他只是基于夫妻情誼,過來探望她而已,沒必要為她勞心傷神,那不是他會做的事。
他是李尋舟,冷酷無情的李尋舟。
「到現在你還護著他,要是讓老爺、老夫人還有少爺知道了,不曉得有多心疼。唉……當初要不是老爺為李老爺所救,又怎會需要你嫁到這里來報答救命之恩?
「這是我應該做的。」無悠低聲說道。
翠兒不以為然的道︰「應該做的?值得犧牲你的幸福嗎?當初要是你明白告訴老爺,說你暗中喜歡的人其實是關少爺,也許今日就不用嫁到這里來受苦,也不用看姑爺的臉色了……」
無悠低喝道︰「翠兒!不許你胡說。」
翠兒被斥,有些不甘不願,嘀咕道︰「我說的是事實嘛!如果他們知道,肯定不會把你嫁到這兒來……」
無悠嘆了一口氣,「以後這些話不許再說,要是讓別人听到就不好了。我嫁到李家,就是李家的人,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不必再提,提也無用。」
「是!小姐。」翠兒難得順從的回道。
無悠哀傷的望著幽幽燭火,思潮洶涌飄向不知名的遠方——
李尋舟一路冷凝著臉回到書房,他的壓抑已超出極限,終于像火山爆發開來。他瘋狂的毀壞書房所有的一切,包括桌椅、書冊、字畫、古董全被他砸得體無完膚。
「少爺……少爺……出了什麼事?」有僕人在外面急得敲門。
「沒事!」他怒吼,「你們全都給我滾開,別來惹我!」靜默一會兒,門外的人噤若寒蟬,終至了無聲息。
他劇烈的喘氣,不明白剛才的發狂所為何來。那干他什麼事?與他一點關系也沒有!她喜歡誰就喜歡誰,他既管不著也不想管,只要她把李少夫人的身份扮得中規中矩、進退得宜,不失李家的面子,她愛想啥就隨她去。
一張夾在書皮的素箋引起他的注意,是昨晚他隨手寫的幾行字,墨跡尚新、心情猶在,只是人事已非。
他一抬手想把它撕成粉碎,手指動了動,心意來回撕扯,終究是下不了手,「算了!」心一冷,將它揉成一團,丟到牆角旁,眼不見為淨。
他坐在椅上閉目良久,終究還是起身,拾起牆角的紙團,輕柔的攤開,沉默半晌不語,將它放在層層的書本下,就像把它壓進不見天日的心底,一輩子再也沒有出頭的一天。
第八章
李尋舟滿頭大汗從睡夢中醒來,急遽的喘氣,神情不定。他的異樣驚醒了被他拉回房里恩愛的無悠。
「怎麼啦?」她睡眼迷朦朧的問,神智還不是很清醒,她現在全身上下還是一點力氣也沒有。「你看起來很不安的樣子,做惡夢了?」
「嗯!做了一個很可怕的惡夢。」
是他的眸子,飽蘊和痛苦的眼神震撼了她,她可以了解,但痛苦是怎麼回事?
「一定發生了什麼事,對不對?你快告訴我!」她柔聲詢問,他的樣子太怪了,心中一定有事——她感覺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