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是,好好的一位姑娘家為何要作此打扮?他百思不得其解。
這是他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姑娘,有些好玩,甚至是好奇。
而她--竟然激起他想呵護她、寵愛她的心情,這令他深感困擾。他所遇過的美麗女子不知多少,但從來沒有動心過,為何會對一個沒有女孩樣的少女動了心?
他與她原本屬於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偶然相逢,暫作停留,緣分盡了就各分東西,不會再有什麼交集--如果沒有一件事情發生的話。
凌飛揚發誓,他走遍大江南北,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姑娘家像她這樣的。上山、涉水、捕魚、捉雞、賭博……連打架她也毫不遜色。
他第一次看見她和一群少年打架的時候,簡直被嚇得快昏了過去。
她人小力弱,論力氣是比不上同年齡的少年,然而她刁鑽滑留,什麼拉耳、摳鼻、扭脖子,任何下流的招數她都使得出來。縱然如此,十次總有七、八次她是打輸的,不過她有個朋友小石頭在一旁護著她。
這個小石頭筋骨粗壯,又有一身蠻力,有他在身邊,小寶不論如何都算是贏,難怪她老是無緣無故去挑釁別人。
這一日小寶氣喘吁吁的從外頭進來,見凌飛揚正悠閑自在的在看書,桌邊還沏了一壺茶,有說不出的舒適和愜意。
凌飛揚見她全身是泥,一身衣裳還被扯破了好幾個洞,整個人看來狼狽不堪,不禁微笑道︰「你又找人打架了?」
小寶聞言,臉上一紅,尷尬的說︰「在街上看到一個混混要欺負賣糖炒栗子的婆婆,我一時氣不過,才打起來的。」
凌飛揚听完小寶的解釋後,笑容一斂,問道︰「混混?是城里的地頭蛇嗎?」
「是啊!」小寶回答得眉飛色舞,興奮異常,「足足比我高一個頭,臂膀也比我粗,要不是我機伶,現在躺下的人就是我了。」
「小石頭不在你身邊,你竟然敢隨便找人打架?」他知道今天小石頭接了零工,這兩天要在米棧幫忙。
「我總不能看他欺負人不管吧!」小寶說得有些心虛。
雖然他沒有板著臉,也沒有大聲說話,可是他這個溫文儒雅的青年,不知怎地,比起她爹板起臉孔訓人更加叫她理屈。
「那你有沒有衡量一下自己的能力?」凌飛揚頓時沈下臉來訓人,「若是你打不過他,小石頭又不在你身邊,你該怎麼辦?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如果你出了事,誰來照顧你爹?」
真不知道她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個性是打哪兒來的,他待在這兒半個月了,差不多每隔兩三天就有人上門告狀,弄得她爹焦頭爛額,一面向人賠罪,一面還得處罰她,但是隔沒多久她又故態復萌,連她爹也拿她沒辦法。
小寶低下頭來,神色顯得不安。
「我當時也沒想那麼多嘛!那個人連一個老婆婆也要欺負,還把她的栗子撒了一地,我一時看不過才打起來的嘛!」她一邊偷偷覷著他,一邊努力為自己辯解。
「我下次不敢了。」小寶的頭更低了,滿臉的愧疚,淚水在眼眶里打轉,連說話聲都有些哽咽。
凌飛揚見她知錯,臉色大為緩和。
「下次不可以再這樣了。」
小寶點點頭,雖然頭都已經低到胸前,然而她仍舊可以偷瞄看到凌飛揚的臉色。這一招「哀兵政策」對付她爹屢試不爽,沒想到今天還可用來對付凌飛揚。
凌飛揚平日一臉和氣、溫文,想不到一沈下臉來竟是那麼嚇人。這不是說他長得有多丑惡,事實上他爾雅俊秀,有一股讀書人的書卷氣。但當他不笑的時候,自然而然散發出一股威嚴,叫人不敢逼視。
小寶就是不敢直視他的眼楮,才低下頭來,心中不禁惴惴不安。
今天不曉得是怎麼了,被他柔和的目光一看,就不敢再抬頭迎視他,就連在她爹面前,她都不曾這個樣子過,總要拿一大堆歪理跟父親爭辯,真的爭辯不過,才甘心認罪,今天竟然什麼都沒說就馬上低頭認錯了,豈不怪哉?
「你弄得全身髒兮兮的,還是趕緊進去換身衣服吧!要是讓你爹回來瞧見,又少不了一頓罵了。」
凌飛揚慢條斯理的翻過書頁,不經意的飛外拋來這麼一句,害得小寶原本得意的笑容為之一僵,一早上的意氣風發全被他這句話給拋到九霄雲外去了,整個人像被斗敗的公雞似的泄了氣。
她喃喃的埋怨︰「怎麼有人心腸這麼壞,專門以破壞別人的興致為樂的?你下輩子投胎一定會做一只很辛苦的大公雞,每天天未亮時就得起床咕咕的叫,因為你這輩子做人實在太失敗了。」
凌飛揚強忍住笑意,說道︰「你再不去湮滅證據,你的尊臀就要跟窗外的竹子做好兄弟了。」
小寶每次闖禍有大有小,不過每次隔個幾天就得嚐嚐她最常吃的下酒菜--「竹筍炒肉絲」。他們爺兒倆一個逃一個打,逃的人呼天搶地,打的人罵聲連連。這出戲碼他剛來時就已上演過好幾次,如今他都已司空見慣了。
小寶見天色已晚,不敢再有耽擱,一溜煙的跑回房去。
凌飛揚瞧瞧外面的天色,掩卷陷入沈思。
***
莊里傳來的消息指出,這次狙擊他的是霸王堂、天水幫、神槍門的人。易水山莊昔日在北地擴張勢力時,曾與這些同在北方開幫立派的江湖人物照過面,雙方對陣之下當然互有死傷,不過易水山莊的實力雄厚,他們慢慢被迫縮小地盤,甚至有些都已消聲匿跡了。
沒想到今日這些殘幫余眾竟然會聯合起來對他下手。
凌飛揚思及此,眼神霎時轉為凌厲,他向來是人敬他一分還十分,別人對他的點滴恩惠,他不會忘記,而旁人所給予的打擊、羞辱,他也會加倍的討回,這是他為人處事的原則。
再過幾日他的傷也差不多可以痊癒了,他想趁機告辭。
這一家人對他的救命之恩,他會永銘在心的。
尤其是小寶那個小泵娘。
一想到她,凌飛揚就忍不住滿眼笑意。這個丫頭臉上表情之豐富,直叫他嘆為觀止。她可以在她爹的責罵下,一邊哭得涕淚縱橫,一邊還可對他擠鼻弄眼,就好像她身上有無數張面具似的。
他二十歲時即出江湖,二十五歲創立易水山莊,五年的時間,將易水山莊擴大到與其他三大勢力鼎足而立,其中的心血和苦汗不足為外人道。他雖然在江湖上權傾一方,然而在感情和親情上,他卻是異常貧乏。
他的外表看來溫和,不認識他的人總以為他是個溫文爾雅之人,然而只要是與他接觸過的人,都知道這個印象錯得離譜。
易水山莊能夠雄踞北方不是靠溫和就可以闖下的,他自然有常人難及的手段。只要凌飛揚的臉色一沈,就可以嚇得人兩腳直打哆嗦;被他冰冷的眼神一掃,沒膽子的人常「咚」的一聲就昏過去了。
可見他的外表雖溫文俊秀,然而他所給予人的威嚴之感,沒有人敢攫其鋒。
因此,他雖然有很多屬下,卻沒有什麼知心朋友。
所有的人到他面前,不是臣服於他的勢力之下,就是折服在他的氣度之中,在眾人間,他一向是最耀眼的強者。
他的屬下和朋友敬仰他、欽佩他、服從他,卻不知道強者也有寂寞的時候。
所以小寶給他的感覺是特別的,也許……
正沈思間,忽然傳來一陣尖叫聲。
凌飛揚一驚,身影一飄,閃身進入內房,來到小寶的房門前,還來不及敲門,已迫不及待一沖而入,但眼前所示的景象令見過大風大浪、刀山劍影的凌飛揚也不禁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