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好高騖遠,不是我偏心!悠悠可是五、六歲就跟著她娘在飯館里做事,拿了十多年的菜刀、煮了十多年的菜,你卻才跟了我三年哪!論輩分你是二師兄,論廚藝你本來就在悠悠之下。你不努力學習,卻來嫉妒師妹,真是枉然!」
大福一把揪住他領口,繼續說︰「還有,二爺對你不公平?他對你不夠好?你知不知道去年你爹重病,顧大夫其實只跟你收了四分之一的藥錢……」
「福師傅……」
「二爺,你就讓我說吧!」大福不理拓恩的制止,繼續往下說︰「王奉,你真是恩將仇報!你爹的藥單里要用上人參和虎骨,是二爺叫顧大夫別寫上去,由他付錢買,讓大夫放進藥包,別告訴你。因為他听說你四處借不到錢,店里允許預支的工錢你也全預支了。二爺知道你根本付不起那麼昂貴的藥錢,所以他匿名幫你,那筆錢就算是讓你在店里做上一年的白工都不夠還,你還說他對你不夠好?我怎麼會收了你這麼個沒天良的徒弟呀!」
大福氣得捶胸頓足、額冒青筋。王奉像個沒魂的紙板人僵杵著,不一會兒,他突然放聲嚎啕大哭,反倒把大福嚇著了。
「福師傅,待會兒就請你陪他去投案吧!」
拓恩將杯中的酒一口飲盡,轉身走出了大福家。
第六章
在陰暗潮濕,又充滿霉味的牢房里待上三天,悠悠已經快發狂了!
「娘一個人在家不曉得要不要緊?」她躺在稻草堆上翻來覆去。
「家里的米缸里好像還有一個月份的量,屋前種的那幾棵蘿卜也可以拔來煮了,娘應該不會餓著吧?」
必進牢里的頭一天,娘接到官府的通知來探視,一見到她就哭得死去活來,害她的心都揪成一團。雖然娘說一定會四處托人救她,她也以為很快就會真相大白,馬上就能離開這里。可是一天過一天,她越來越怕自己真的就這麼被定罪,要關到她雞皮鶴發才放人了。
「為什麼連你都不相信我?」
在她眼前浮現出拓恩溫柔為她敷藥的畫面,她看著自己手上都已經泛黃的裹傷布條,淚水忍不住又垂落蒼白的雙頰。
不知道為什麼,只要一想到他不相信她是清白的,還可能恨她一輩子,怪她害他不能開店營生,悠悠就覺得心痛如絞。
她真的很在意他,除了親娘,從沒有人像他一樣,對她那麼好。
我一定不會讓你出家……
如果婚約取消,我養你一輩子……
被抓來前他所說的話言猶在耳,她還記得當時自己听見他這麼說時有多感動,可是現在他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地,就和別人一樣,當她是大壞蛋了嗎?
「莫悠悠……喂!莫悠悠!」
牢頭連喊了她好幾聲,最後不耐煩地大吼她的名字,悠悠才猛然回神。
「你可以出去了。」
看著牢頭打開牢門,悠悠一度還以為自己是美夢未醒,偷擰了自己大腿一把,痛得很,她才相信這是真的。
「我可以回家了嗎?」她還是有點無法置信。
「真凶都來投案了,你不回去,不然還繼續留在這吃免錢的牢飯嗎?」牢頭不耐煩地催她。「走了,還杵在那干嘛!」
悠悠吐吐舌,拂去沾在衣上的干稻草屑,立刻跟了出去。直到走出了衙門,她才好不容易相信自己真的被無罪釋放了。
「悠悠。」
「師傅引」
一瞧見站在石階下,堆著滿臉慈祥笑容迎接她的大福.悠悠鼻頭一酸,立刻沖下去投入他懷中大哭。
「師傅……師傅……」
「乖!痹!沒事了。」
大福拍拍她的頭輕哄,衣裳還是馬上被她哭濕了一大塊。
「來,先上車再說吧!」
大福牽著她坐上停在一旁的馬車,悠悠一眼就認出那是拓恩的馬車。
「還是二爺想得周到,他顧慮到你在牢里受了三天活罪,大概已經累壞了,特地還親自趕了馬車來,要我載你回家休息。」
她噘起小嘴。「他不是不管我死活了嗎?那天官差要押我走,他一句話也沒替我說,這幾天也都沒來看我,一定是真凶自己來投案,他知道誤會了我,覺得過意不去,才做個順水人情彌補我一下罷了。」
「丫頭,你以為是誰讓王奉肯自個兒乖乖來投案認罪的?」大福淡淡地笑著,瞥了她一眼。
「真凶是三師兄引」悠悠大吃一驚,她一直以為是外人混進酒樓下毒的。「為什麼?三師兄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嫁禍給我就算了,還害了二爺呢!」
他長嘆一聲。「這事說來話長,總之你是冤枉二爺了。那天他不在官差面前替你說話,是怕會為你招來閑言閑語,可是他並沒有不管你呀!這幾天他親自跑遍了城里、城外的藥鋪,到處找證據為你洗刷冤情,還恐嚇官差倘若敢對你嚴刑逼供,就算傾家蕩產也要為你討回公道呢!」
「真的?」
「當然是真的,他自始至終都相信你不是凶手,為了救你出來可是盡心盡力,你還埋怨他呢,真是個沒良心的丫頭!」
「師傅……哎……」
大福握起拳,又在她頭頂亂揉。本來就凌亂的頭發,這下子更像鳥窩了。
但是悠悠一點兒也不惱,也不管這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德行有多難看,只覺得一直懸在半空中的心終于塵埃落定,冰冷的心一下子溫暖如火。
原來她一直都誤會他了。不管別人怎麼想,至少二爺二直相信她是清白的,還替她找出了真凶,讓她能無罪釋放,他沒來牢里探視她,全是因為忙著要救她,並不是真不理她了。
「怎麼了?」大福納悶地看著自己拳頭。「我太用力把你弄疼了嗎?」
「沒有。」悠悠噙著淚,微笑搖頭。「因為師傅來接我,我太開心了,連被打都覺得好幸福喔!」
「蠢丫頭!」他笑著拍拍她的頭。
「對了!師傅,您不是說二爺他親自趕馬車來的嗎?」她環顧周遭。「他人呢?」
大福手往衙門內一指。「他呀,跑去跟林師爺商量,要怎樣才能減輕王奉的罪刑,說是怕王奉他爹禁不起兒子被關的打擊,看能不能幫忙他別被判重刑。二爺這個人就是這樣,平日看起來挺嚴肅的,其實是個豆腐心的大好人,換成是我,才沒法子這麼以德報怨哪!唉……」他長嘆一聲,接著說︰「都怪我當初收錯了徒弟,這會兒才害了二爺,看來我日後再收徒弟得睜大眼楮,除了看有沒有學做萊的天分,還得看看有沒有做人的良心才行。」
「師傅,您別想太多了,好人有好報,酒樓的生意一定會再興旺起來,讓二爺賺大錢的。」
「希望如此!」大福笑嘆一聲。「上車吧,天快黑了。」
悠悠坐上馬車,離去前又看了衙門一眼。她明天一早一定要去燒香拜佛,求神保佑二爺再次生意興隆,讓他不管有什麼願望都能達成,就算折她的福分來抵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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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終于順利洗刷悠悠的冤情,今天拓恩又在外頭為王奉四處奔走,直到夕陽西下才回到店里。奇怪的是,原該空無一人的廚房里,卻傳來了炒菜的聲音。
「不會有那麼大膽的小偷,還在別人廚房里做飯吃完再走吧?」
本想直接報官捉賊的他,越想越覺得古怪,索性帶著幾分好奇,自個兒去廚房探個究竟。
「悠悠引」
他嚇了一大跳,沒想到在廚房里做菜的,竟然是他最思念的人。
「你回來啦!」悠悠看見他倒是一點也不詫異,還一副自己在這兒是理所當然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