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兒從車窗往外看,建築呈回字型的白色三層樓房矗立在半山腰上,平疇綠野,八方九垓風光不請自來,舒暢軟涼的微風穿透半掩的車窗玻璃,灌得一室薰清幽潤。
步下車門,她抬頭,望著蒼翠的樹木,干干淨淨得像抹上一層油似的,涼風里帶著甜滋滋的味道像蜜一樣,和著山嵐朦朧,所有的景物像一股輕煙,撩撥著人們的視覺,感受著絕美的意境。
「這里好漂亮。」
旭日站在她身旁,環顧四野,這里的每一磚、每一瓦,全都寫滿了他的青春與回憶。
「這座孤兒院也是‘蘇氏’的產業。」雖然大老板已經將所有的土地、建築產權贈與母親,但旭日永遠記得當舊有的孤兒院快撐不下去、土地要被搜刮,在最危難的時候,是誰像天降神兵一樣,拉了慕容家人一把?
這個恩情他永遠不會忘。這也是為什麼,在她老笑他是工作狂時,而他仍無怨無悔為公司賣命的原因。
她若有所悟地點頭,佩服他的重情重義。
「以後,我也會幫你。」
他笑著拉她的手走進屋里。
「其實在‘蘇氏’工作很不錯的,凱賓待員工極好,夏威夷那間飯店、A省一家百貨公司、泰國一間工廠……差不多由我主持過的地方,他都撥了不少股份給我,我也算是半個老板了。」「總比不上你自個兒創業。」她笑睇他一眼。「其實以你本身的能力要開創一座屬于自己的事業王國並不困難,老板給你股份,是他懂得收買人心。」
「所以說,咱們有一個英明睿智的老板。」
「由此看來,我受重用的日子不遠了。」
「只要你別再胡亂抓只恐龍放進他的浴室里,把他嚇成白痴,基本上你想升官發財絕不是問題。」
「嘿!」她對他齜一下牙。「我現在才發現你原來那麼小氣,幾百年前的事情記恨到現在。」
「更正,正確的時間是一個月前。」他瞪圓兩只余悸猶存的大眼,到現在還是無法相信,他真的被一只早已絕種的動物追殺過。「說實在的,那兩只恐龍你到底是從哪兒弄來的,那種東西不是幾千萬年前就絕種了嗎?」
「動物園啊!」她看他的眼光里寫著——你是白痴嗎?這麼簡單的問題也不知道。「那是其他星球送給地球的寵物,觀賞、研究用的,我自己也養過一只,後來我被關起來,它也不知所蹤了。」
「你很想它?」他考慮回家後,也許給她找只小貓、小狽什麼的,總之非把她的注意力從恐龍身上離開不可,對他的生命安全也比較有保障。
「還好啦!比不上我想白告的時候多。」那小子不知道流浪到哪兒去了?他一向叛逆,希望別闖大禍才好。「聯絡不上他嗎?」
「只有一個方法。」她取出那個移轉空間的黑盒子。
「把它砸了,放出來的巨大能量可以感應得到白告,不管他在哪里都會立刻出現,但相對的也會驚動‘地球警備隊’的人,用不了一天,他們就會找來抓人了。」
「趕快把它收好,回去記得提醒我訂制一個鈦合金的保險櫃把它藏起來。」
「發神經,這個黑盒子除了我本人之外,沒人破壞得了它。」
「是喔?」高揚的音調,顯示著他對她沖動、好奇的個性缺乏強烈的信心。「我還是覺得把它裝進保險櫃里,封上水泥,再沉入大海最安全。」「要把什麼東西沉入大海?」一串低沉、柔軟的聲音驀地插進他們之間。
愁兒抬頭,赫然倒吸一口冷氣。如果當初她看到梁初音是驚艷程度的話,眼前這名美婦即可謂「驚為天人」了。
慈祥和藹的面容上,兩彎細細的柳葉眉,粉女敕的瓜子臉白里透紅,像玉琢出的人兒似的,即使是粗布衣裳,亦難掩其仙肌玉骨、麗質佳容;加上那張充滿生趣的臉上的一抹甜笑,足以傾國傾城了。
跨躍中年仍保有如此美貌,令人難以料想,她年輕時是如何的艷冠群芳。難怪慕容曉月有一張「漂亮」的好面孔,原來遺傳因子在這里。可是……愁兒偷偷瞄一眼身旁性格、粗獷的旭日,那張臉怎麼看都比不上母親和弟弟的精致,這又是遺傳了誰?他父親嗎?有一點點不公平。
「媽!」旭日走過去擁抱慕容夫人。「您怎麼出來了?身體不好,就多歇著點兒,我們去您房里請安就行了,您別太操勞。」
「我好奇嘛!」慕容夫人丟給兒子一記充滿興味的眼神。「听說終于有人能夠劈開你那顆灌水泥的硬腦袋了,我想見見是何方神聖,這麼偉大。」
「媽——」旭日難為情地垂下頭,臉上因為有胡子看不清楚,但兩只紅得發燙的耳朵卻騙不了人。可憐!愁兒低頭暗吐小舌,敢情慕容曉月的伶牙俐齒是家學淵源,那麼旭日的石頭腦袋和酸儒性格又是從何而來?看這情形,他在家里一定被「欺負」得很慘。
奇怪!照理說,這種人長大後,在選擇終身伴侶方面,應該會堅持溫柔閨秀,怎麼他還會看上又瘋、又野、自主性超強、沒半點女人味的她呢?他該不會有被虐待狂吧?
「不幫我介紹這位小姐?」慕容夫人笑眯眯地望著愁兒。對于這位小姐的奇特來歷,她昨夜已經由曉月的長途電話里了解清楚了。
起初她有些驚訝,但仔細一想,世事無奇不有,既然是兒子喜歡的人,鐵定不會是個壞人,今日再一見,雖然不是什麼天仙大美女,卻擁有與眾不同的性靈與智慧,現今這樣的女孩不多了。美麗的女孩不一定聰明、聰明的女孩又容易氣盛;像眼前這位機智、內斂,又不與人壓迫感,只讓人覺得親近、愉悅,這才是真正適合兒子的女孩。慕容夫人看得真切。
「伯母,我是莫愁兒。」愁兒邁進一步,走到慕容夫人面前,鞠了躬。「很高興認識您,請多多指教。」
「莫愁兒嗎?好名字。」慕容夫人笑著摟了樓她的肩。
「你的父母一定很疼你,才會幫你取這個名字,莫愁——永不憂愁。」
「永不憂愁!」愁兒垂下眼簾,她從沒想過自己的名字還有這層意義存在,那對她自出生就無緣相見的父母,假若她是在父母身邊長大,她的爸爸、媽媽,真會疼愛她嗎?同常人一樣地過活,有家庭、有子女……回首望一眼站在她身後深情款款地微笑著的旭日,過去的種種她不知道,也無緣了解,然而來到二十世紀後,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每一天都很開心,這就是幸福嗎?
「沒有不疼愛自己子女的父母。」慕容夫人似乎了解愁兒的心思,她溫柔地給了她一個充滿親情的擁抱。
「我……我不知道。」愁兒的頭深深埋進那副柔軟的懷抱里,沉悶低啞的聲音才出口,水霧瞬間蒙上她的眼。「可以試試啊廠慕容夫人輕拍著愁兒的背。「呃!不如從改口叫我‘慕容媽媽’開始怎樣?當然,倘若我那個笨兒子決定好了,‘慕容’兩個字就可以省掉了
「媽——」母親老愛給他漏氣,叫旭日好沒面子。
「哦!難不成你已經決定好了,那直接叫媽媽吧。」
「噗哧!」愁兒吃吃直笑,看著他們母子斗嘴。
現在她相信旭日的話了,慕容夫人絕對不是個會令人緊張的人,相反地,她慈祥、和藹、又風趣,她會喜歡這個媽媽,這一點百分之百毋庸置疑。
慕容夫人笑著模模愁兒的頭,這個可憐的女孩終于笑了,想起她剛才蒼白的臉,真叫人心疼,不過她直爽的情緒反應卻令人欣賞。她會喜歡這個媳婦,她相信。旭日朝母親投過去一記感激的眼神,多謝她的寬宏大量,兩母子隔著愁兒交換一抹會意的眸光,一切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