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輕笑,她稚氣的舉動實在不像被關了三、四百年的凶惡罪犯,反而好似十來歲的天真小娃兒,一切言行舉止竟是純樸、直爽得緊。
「嗯——」他的笑聲干擾了她的睡眠,莫愁兒不耐地嚶嚀一聲,翻個身,拉起棉被蒙住頭臉,就像只小鴕鳥。
一個不經意的動作適時地解救了旭日可憐的手臂,他用另一只手把它扶起來,老天!還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了。
搖搖頭,無奈地下床,算啦!當是給初認識的小伙伴一個見面禮,他就不與她一般見識了。
邊嘆氣、邊走近浴室,旭日一點兒都沒發覺,向來待人冷淡有禮,把自己隔在玻璃窗外冷眼旁觀世情的處世態度,竟在莫愁兒身上打破了。
莫名其妙的,這個陌生的小女孩以著一種特殊而強硬的姿勢,佔據了他心中一隅沒人踫觸過的地位。
倉促的腳步在浴室門口突兀地停下來,一幕恐怖的畫面倏地閃過他的腦海,他猛然想起,這間浴室已經不是原來的浴室了,它早巳被她可愛的「小玩具」給佔領,他還要冒險進去嗎?嗯……面對一只可能把他生吞活剝下肚的……呃!寵物……
想想,他趕緊後退一大步、再一大步……還是算了吧!二十世紀的夏威夷不時興養恐龍當寵物,他既身為現代人還是不要破例的好。
可是這層公司特別撥給他住的單身公寓,什麼設備都只有一人份,一間客廳、一間臥房、一間浴室、一間廚房……而現在情況變成這樣,他該如何梳洗一番準備上班?
遲疑的腳步踱回臥房,始作俑者還在睡大覺,叫醒她吧!他想。
蹲去面對那張沉沉的睡顏,這麼近看才發覺她的睫毛好長,而且她睡覺時習慣性嘴角上揚,看起來好滿足的樣子,真是可愛。
不過,她的睡姿實在不怎麼樣,又流口水、又愛踢被子,還會上下左右地隨便亂翻身,他才離開多久,她已經半個身子掛在床緣,隨時準備滾下床鋪。嘖!他的床鋪要再架高一點,她早晚摔成白痴……
哇!才剛想著,一口氣都還沒嘆完,她就真的滾下來了。旭日急忙伸手去接,沒料到看似瘦弱的女孩也有一定的重量,一個失去平衡,反而使兩個人在地上滾成一團,感謝公司的大方,這間臥房鋪上了厚重的長毛地氈,沒讓他們同時摔成腦震蕩。
「哎喲!」莫愁兒撫著撞疼的額頭,睜開眼楮,嘟著嘴瞪向旭日。「你很小人那!明里打不過我,就暗地里偷襲我。」
「拜托。是誰偷襲誰?」他揉著腰桿,為身上那異常沉重的分量皺眉。「你睡到滾下床鋪,壓到我還敢說。快起來啦!你重死了。」
「奇怪了。」她打個哈欠,搔著一頭亂發起身。「你清醒著,而我正在睡覺,我滾下床鋪,你連閃都不會閃,還跑來讓我壓,怪誰啊?」
「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是怕你會摔成白痴,才趕著想接住你耶!」他用著手站起來,被她壓到的地方有些疼。
「神經病。狗當然不懂得呂洞賓的好人心啊!它要明白,那才有鬼,而且呂洞賓不是人,他是神仙。」她一邊說,一邊走出臥房。
「嗨!你懂得不少嘛。」旭日跟在她身後,和她聊天真的很有趣。
「廢話,我是天才,當然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你是不是天才?這點我是不知道啦!不過我可以肯定你是個自大狂。」
「天才總是寂寞的,我可以體諒你這個凡人的無知。」
莫愁兒回頭給他一個大鬼臉,準備進浴室。
「等一下。」旭日拉住她。「先把我的浴室還原。」
「惡!」她吐吐舌。「你真是天生的平民耶!有福都不會享。」
「莫愁兒。」他突然板起一臉嚴肅,以著從未有過的正經口吻道︰「如果你想在二十世紀生活下去,不想再因自己的‘與眾不同’而遭受排斥,‘習慣’是你首先必須做的一件事,你懂嗎?」
她沉默地低下頭,他是第一個會糾正她行為的人,天之驕子的天才科學家向來是讓眾人捧在手心里崇拜的,這一點讓她既陌生又感動。而他嚴肅的表情更叫她心悸,為他眼里隱隱的怒火惶惶不安,他生氣了嗎?
「你不趕我出去了?真的……肯讓我住下來?」她問得小心。
「為什麼不?」他輕笑著拍拍她的肩膀,將外人見不到的溫和神色盡情展露在她面前。「‘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我很高興有個遠道而來的朋友與我作伴呢!」
「真的?」突來的微笑有如撥開烏雲重現的朝陽那般燦爛耀眼,莫愁兒跳起來抱住他。「你真的歡迎我住下來?」
「當然。」他笑著揉弄她一頭稻草似的亂發。「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不要說一個,一百個我也答應。」
「不可以再隨便改造我的屋子。」破膽一次就夠了,他不想有被嚇成瘋子的可能。
「什麼嘛!你真不懂得享受生活,但是……好吧!我答應你。」跳下他的身子,她走進浴室準備將浴室還原。
旭日小心翼翼跟在她身後,好奇心人皆有之,對于她能把六坪半大的浴室改變成無邊無際的熱帶叢林的詭異方法,他有興趣到極點。
而眼前的事實更叫他目瞪口呆,就見莫愁兒小手一揮,一根操控桿由藤蔓中伸出來,她只不過稍微扳一下,大片叢林迅速消失,變回了原本六坪半的現代浴室。
「你……這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空間移轉啊!」她巧笑情兮地將手中的黑盒子遞到他手上。「在這龐大的宇宙中,不論時間、空間、物質……任何東西的組成,其間都有一定的縫隙,只要找到穿透縫隙的方法,自然就可以任意組合物質、切換空間、來去時光,這個盒子就是穿透的鑰匙。」
旭日听得似懂非懂,望著手中的黑盒子一臉疑惑。
「照你這麼說,穿梭時空、自由來往過去、未來並非不可行之事嘍?」
「沒錯。」莫愁兒收回黑盒子。「但其中還必須考慮人類的是否禁得起如此長期的能量沖擊。」
「也就是說人類不能永久待在不同的時空中?」
「不一定,看個人的磁場,如果一個人的生命頻率可以同時和兩、三個世代相合,你就可以長期待在那些符合你生存的時代。舉個例子︰白告之所以被稱為時空的超能力者,就是因為他遺傳了他父親那一族能夠自由調整身體磁場的能力,所以他可以自由來往過去、未來,並長期定居在他喜歡的時代中。」
「那麼你呢?你長久待在這里沒問題嗎?」
「我沒有帶著我的身體穿梭時空啊!你現在看到的形體是我在二十世紀新找到的容器。」
旭日突然有某種不好的預感——「你……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你該不會把她給……」
「拜托。」莫愁兒頓感啼笑皆非。他當她是千年女妖,還是萬年僵尸,居然有那種離譜的想法。「我沒有謀殺這具身體的主人,也不是強佔他人意識,這具身體是我在醫院太平間里找到的無名女尸。」
「你……借尸還魂?」他感覺有點惡心。
「你一定要往那方面想嗎?」他那一臉小生怕怕的樣子,直叫她忍不住生氣。「在你們這個世代,有很多有錢人生了重病,卻礙于醫學不夠發達,無法治愈,或者成為植物人,他們常常自願成為‘冰凍人’,先把自己的冷藏起來,等待有朝一日發明了新藥可以治好他們了,再從沉長的睡眠中復活。我只是把這個原理加以運用而已,沒什麼了不起,請你不要妄加猜想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