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妥衣服走出沙龍,經過櫃抬時,一名服務生交給她一個手提包,詠竹打開它看了一眼,全是些攝影器材,還有張名片「造型攝影SAM」。
「原來他們叫的是他的英文名字‘SAM’,而不是什麼‘仙兒’,混賬!死過一次,連耳朵也不靈了!」
詛咒著走出美容沙龍,外面陽光普照、晴空萬里,可是詠竹的心里卻充滿了憤怒與絕望!
尤其在她抬頭看到這間沙龍的招牌後,「金色年華男子美容護膚中心」!
「安琪拉!」這三個字像冰珠子似的蹦出詠竹的嘴巴,她整個人完全被怒火熊熊燃燒著。
她發誓。「這個該死一千次的瘟神,別再讓我看到你,否則我非拔光你翅膀上的羽毛不可!」
但幸虧安琪拉這次夠機警,一發現情況不對勁,就趁著詠竹昏倒在按摩室時偷偷溜了,要不然後果肯定是不堪設想的!詠竹一向是說到做到的!
從十八層樓的窗戶往下望,人類是那麼的渺小與脆弱!
小小的房、小小的車,看起來是如此的虛幻,這個世界上有什麼事是完全真實的呢?
陽光穿過手掌的縫隙,沒有留下一點痕跡,傾灑在偌大的辦公室里!
失去詠竹的日子已整整二十五天又十二個小時,江寒已經可以接受這個事實,可是他很懷疑失去了人生最重要的人,生命中還剩下些什麼?
事業?金錢?權勢?還是地位?
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任何完全真實、可以掌握在手中、值得他爭取的東西嗎?
也許還有吧?可是這些東西對江寒而言不具有任何意義和價值,他覺得整個人都空了,沒有心、沒有靈魂、沒有思想、沒有感覺……
「為什麼我必須活著?」江寒不只一次地問自己。「我要到哪里才找得到答案?又或許根本沒有答案……」
「踫」一記老大的聲響,辦公室的大門粗魯地推開。「董事長,吃飯了!」
柄貿部經理葉芳鈴連門都沒敲就直接闖進辦公室打斷江寒的沉思。「你還想裝死多久,快起來好不好?」她拿白眼瞪他。
葉芳鈴是江寒讀大學時的學妹,生性達觀開朗,處事精明果斷,稱得上是個商業奇才。
江寒這次回國,特地把她從美國分公司調回台灣,為的就是依仗她的長才,幫忙整頓積弱已久的「江氏貿易」。
但自從詠竹意外去世之後,江寒整個人性情大變,脾氣更是暴躁,葉芳鈴遂成了全公司唯一有膽量敢捻虎須與他交談的人。
所以盡避她常常口氣不善,但不可否認的,這一個月來若沒有葉芳鈴撐著,「江氏貿易」早就垮了!
何況她現在還身負重任——每天逼董事長吃飯!
硬拖著他離開辦公室,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成了她的例行公事。
不過最近情況好像有點兒改變了,江寒竟然甩月兌葉芳鈴的手,面無表情地自願走在前頭!
苞在他身後搭電梯直上頂樓的餐廳,經理立刻迎了過來,為老板獻上最殷勤的笑容。
可惜江寒對他的服務態度良好與否,根本視若無睹,徑自閃過經理走向角落的座位。
看到經理的笑容僵在臉上,呆楞原地不知所措,葉芳鈴很同情他,江寒本就不是個熱情的人,尤其是失去愛人後,他更是冷漠地將自己關入象牙塔里,對外界的人、事、物不聞不問。
葉芳鈴拍拍經理的肩頭,安慰道︰「別介意,你們老板最近有點……」比了個秀逗的手勢,惹得經過的人都不禁笑了開來。
江寒還未坐定,服務生已經送來一杯礦泉水和一瓶鹽巴。很奇怪的搭配法,卻深深撼動他的心。
葉芳鈴注意到江寒,無神的雙眼突然現出一抹光彩,隨即又恢復冷淡,默默地將鹽巴加進水里,仰頭灌了一大口。
而那名服務生好像一直隨侍在側似的,在他喝完水後,立即送上熱毛巾,江寒對他的服務嘉許地點了一下頭,雖然冷漠的表情未改,但氣氛卻變了。
瞧著他們的舉動,葉芳鈴不解地想著︰「是那個漂亮的服務生讓董事長改變的嗎?喔!不……形容男人不可以用‘漂亮’這個字眼,可是他真的很美,莫非他們之間有什麼特殊關系……」
「對不起!」領台小姐遞來一份菜單,葉芳鈴猛然想起,那個服務生從未拿菜單讓江寒點菜,總是他送什麼,江寒就吃什麼,而且他好像還吃得很愉快,這是怎麼一回事?
「對不起,請問……」
「快餐!」等不及領台小姐說完,葉芳鈴就迫不及待打發掉她。
漂亮的服務生又端來了一盤甜點送到江寒面前,她迅速地朝他的名牌瞟了一眼——SAM!英文名?
用小銀匙挖開泡芙外面的酥皮,內餡果然是熱氣騰騰的牛女乃巧克力!
江寒呆了一秒,心里百味雜陳,很少人知道他喜歡用巧克力當做開胃菜,只有她……這個世界上應該只有她知道,但為什麼……
這是認識詠竹以後才養成的習慣!
江寒是家里的獨子,父母忙于商場,使他從小就很堅強、早熟,山珍海味他吃得多了,但糖果點心——那是女人和小孩喜歡的玩意兒,他才不愛吃呢!
偏偏詠竹就愛鬧他,江寒越堅持保護形象,她就越逗他吃甜食。
結果他喜愛甜食的隱性基因如願地被她完全喚醒,從此青出于藍更勝于藍,非那種甜得足以膩死螞蟻的點心,否則他還不要呢!尤其是詠竹特制的巧克力更是他的最愛。
為此她常常取笑他,可是有什麼關系,反正這是他們兩人之間的小秘密,江寒自信絕不會有第三者知道!
可是如今這份自信——
記得第一天SAM送上巧克力酒糖時,江寒嚇了一大跳。「難道我們的秘密外泄了?」他又氣又怒,立刻將它們全部丟掉,卻被葉芳鈴搶走一個。「不吃也別浪費,我喜歡……噗……」
她話還沒說完就將嘴里的巧克力吐了出來,猛灌下一杯水,狼狽地道︰「拜托!打死賣糖的嗎?哪有這麼甜的巧克力,里面居然還包著烏梅……」
「烏梅巧克力酒糖?」江寒慌忙撿起一顆被丟棄的酒糖扔進嘴里。「這個味道?好熟悉的感覺!」
接著SAM送來一盤牛肉餡餅,突然低頭附在他耳邊悄聲說︰「不準吐掉喔!就算不好吃,也要閉著眼楮吞下去!」
江寒渾身一僵。「這神情、口吻……好像……真的好像詠竹……」
可是——不可能!詠竹已經死了,就算她沒死,也不可能是這個叫「SAM」的男人!
「唉喲!」
江寒的思緒被一聲叫痛的申吟聲,帶回現實世界。
SAM的運動細胞顯然不怎麼樣,老是在轉彎時撞到桌角或椅背,然後摟著腰恨恨地踢那個撞痛他的東西一腳,接著就再抱著痛腳跳起來!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目睹這種畫面了,忍不住笑了出來,連這一點都和詠竹一樣「迷糊」。
注意到江寒的取笑,SAM嘟著嘴走過來將牛排重重地放在他面前,拿白眼瞪他。「壞人!幸災樂禍!」
輕嗔薄怒的俏模樣,讓江寒的心跳突然少了一拍。「小笨蛋,走路看地下,準備撿黃金嗎?」說完他自己也吃了一驚,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很自然SAM可以讓他放松情緒,和他相處的感覺,就像詠竹一樣。
「才不是呢!我在練金鐘罩、鐵布衫,不可以嗎?」SAM橫了他一眼,羞紅著臉跑掉。
江寒的心跳再次停擺。「金鐘罩?鐵布衫?」以前詠竹老用這句話挪揄他,他永遠也不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