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告訴我你毫不知情嗎?靜言?」他喘了口氣,皮笑肉不笑地望著我,眼中滿是不信任︰「難道當年不是你們串通一氣嗎?」
我終于選擇在沙發上坐了下來,轉動著右手無名指上的婚戒努力使自己的心趨于平靜︰「我的確不知道。不過如果你告訴我,我不會拒絕,如果你不願意,我也不勉強。」往事里似乎藏有一個我不知道的禁忌,但我還不能確定自己是否真的想知道。
單遠也在我旁邊坐下來,很奇怪地看著我,好像看到六月飛雪︰「看來你是真的不知道。」
「別打啞謎了!不說我就走了。」我打斷他,準備起身,甚至暫時不想去理會那幅畫,因為我心中升起一種可怕的預感,也許知道了答案並不會讓我快樂,這時候逃避未見得不是件好事。
「不,你別走,我講給你听。」單遠一把扯住我,側著頭想了想,漾起一絲微笑︰「那可真是好久以前的事了。那天……你還記得吧?就是我們要一起走的那天,約了九點在火車站的噴泉踫頭,我們說好去北京見識真正的藝術之都,去看北方的鵝毛大雪,吃京味小吃,然後有一天,功成名就,衣錦還鄉……」
我點點頭,我並不是個健忘的人。
「我很早就去了,大概八點多一點吧。我等了一會,你沒有來,卻開始下起小雨了,于是我把畫稿送到車站寄存處。」我從包里拿出煙盒,遞了一支給他,自己也點燃一支。單遠笑了笑︰「還在抽,劉之牧由得你?」
「他甚至為我點煙,國外很多女孩都抽煙的。」
「這麼紳士……果然對你用了不少心。」他也點燃煙,狠狠吸了一口︰「然後我繼續等,到了八點四十我忍不住打了個電話去你家,靜聆說你在收拾東西準備出門,我听了這話才松了口氣。」
我的心微微一顫,像是雨打芭蕉上的微顫水珠,靜聆?她從沒有跟我提起過這事,難道是她忘記了?
「但是到了九點還是不見你來,我有些慌了,怕我們會趕不及九點二十的火車,于是又打了個電話。還是靜聆接的電話,她告訴我你已經出去了,我想或許是路上耽擱了罷。那時候雨越下越大,我估模著可能車不敢開太快,又有些擔心,萬一你不停催促司機出了事可怎麼辦?你看,直到那時我還是那麼關心你。」
我把煙頭扔到地上,一腳踩熄,靜聆撒謊,那晚我明明在家里一步都沒離開,當然還有一個可能就是--單遠在撒謊!
「我站在雨里看著火車站樓台上的鐘一分一秒地移動,看著開車時間慢慢超過,廣播里不住催著進站,當時我也想過或許你不會來了,也想過一個人走算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腳底下像釘了釘子似的一動也不能動。我想萬一……我剛一轉身你就來了怎麼辦?我真傻,對不對?」他忽然一把擒住我的手腕,淒厲說道︰「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嗎?方靜言?在大雨里,我等了整整十一個鐘頭,從黑夜一直等到第二天早晨!而且最可笑的是,我總認為你下一秒就會出現!整個火車站的人都以為我是個瘋子,後來連我自己都認為自己瘋了。但我還存著一絲指望,所以我去了你家。因為怕跟你擦肩而過,我是一步一步走去的,那段路從來都沒有那麼長過,我甚至以為自己隨時會倒在地上,永遠都不再起來!」
「後來呢?」我的手腕被他捏得生疼,待會肯定是要淤青了,那是一個男人的憤怒,但是並沒有要求他放開,因為我的心一片空白。
他松開手,喘口氣繼續說︰「靜聆給我開了門,她告訴我你不在,倒了杯熱茶,又拿了條毛巾給我,問我‘單遠大哥,你怎麼全身都濕了?’靜聆真是個好孩子,你們方家也只有她還算是個有良心的的人。」
「是啊……真是個好孩子。」我無意識地悠悠重復︰「實在是……太好了。」
「不過她接下來的話還是讓我半天都沒喘過氣來,她說‘單遠大哥,你來是同大姐道別麼?你不要惱她好不好?’我當時有點奇怪,你不是說不把這件事說出去嗎?怎麼又露了口風呢?我不明白你到底是什麼意思,只好裝作不知道的問,什麼事啊?她說就是大姐和之牧大哥結婚的事啊。我整個人都呆住了,好像掉到萬年冰窖里,過了好半天我才說我不信,你去叫你大姐過來!靜聆說‘大姐一大早就去父親那里了,她說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父親呢。’我說那我等她回來。她很為難‘可是姐夫在呢。’我那下可真說不出自己心里是什麼滋味,剛剛還叫之牧大哥,一轉眼就變了姐夫……她接著又說‘昨晚下大雨,大姐擔心之牧大哥開車不安全,就讓他留下啦。’這還不算,真正讓我絕望的是,她告訴我劉之牧睡在你的房里,她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也難怪,那時她還小,羞答答地同我說‘姐夫在大姐房里呢。我也是覺得不妥的,不過事情反正已經定了,我們做妹妹的也不好說什麼了。’呵呵,靜言,那天我在滂沱大雨中等你的時候,你就已經讓他上你的床了嗎?」
我苦笑︰「是。」確實是這樣的,因為之牧有潔癖,睡不慣久無人跡的客房,不過靜聆沒有告訴單遠的是那晚我和她睡一間房。靜聆,可真是我的好妹妹啊,純潔善良沒有一點心計,讓我老是擔心她在外面會被人欺負的好妹妹!!
「好,很好!一個男人像個傻子似的在大雨里等著和你私奔,你卻睡在另一個男人的懷里,當時你是在他懷里嘲笑我的不自量力吧?」他大笑起來。
我申吟了一聲,說不出心中情緒是怒是悲︰「你先把事情講完。」
「我當時很憤怒,但是又不甘心,總想等著你回來把事情問清楚,所以厚著臉皮賴著不肯走。過不多一會,劉之牧起床了,他……竟然穿著你的拖鞋!」單遠狠狠地瞪著我,好像要用眼神把我撕碎︰「我知道那是你的拖鞋,我雖然沒有見過,但我知道是你的!你以前同我說,居室里的拖鞋一定要是白色的、毛茸茸而且很寬松的那種,所以我一看到就知道是你的!那一剎那,我覺得自己要瘋掉了,那個男人--一大早從你的房間里出來,穿著你的拖鞋,或許他身上還有你的味道,我突然有一種殺掉他的沖動,我想要和他決斗!不是他死就是我死,我們兩個只有一個可以走出靜園的大門!」
我看著眼前這個怒發沖冠的男人,能想象到當時一觸即發的緊張,不由得嘆了口氣︰「幸好你沒這麼做。」
「你心疼了?是擔心我還是他呢?」單遠冷冷看著我︰「不過你放心,我們沒有決斗。」
我嘩一聲笑起來,他不了解之牧我還不了解嗎?之牧豈是那種好勇斗狠的市井少年,他犯得著為誰決斗?
丙然--「他往你父親慣坐的位置坐下來,然後吩咐靜聆為他取來報紙,接著一頭埋進去,似乎旁邊根本沒有我這個人。過一會,靜聆為他端來咖啡和吐司,他說‘咦,靜聆你怎麼知道我習慣喝黑咖啡?」靜聆說‘未來姐夫的馬屁豈可不拍?’兩人一唱一搭,完全當我不存在。」
是了,這才是之牧慣用的手段,用君臨天下的氣勢教人知難而退,讓對方充分感覺到自己是渺小的,不受重視的,甚至沒有資格和他單挑。這樣的苦頭我也嘗過,單遠怎麼是他的敵手,只會氣餒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