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驚訝得一下跳起來︰「你不至于吧?她不過說錯一句話你就要炒她魷魚?」
之牧睜開眼楮冷笑著︰「你也不至于吧?這麼激動干什麼?我說了要炒她嗎?看今天這個情形,你還不明白她是有的放矢的嗎?」他又對著前座的張熹說︰「張總,夏小姐的話你不會介意吧?」
張熹嘿嘿一笑︰「哪里哪里,婦人之見罷了。」
我懶得理他們那些虛情假義的對白,之牧說得沒錯,卡卡一定已經有了自己的主張,那天在靜園她不就說想自己出去闖闖嗎?我竟然這麼苯,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一路上大家各有心事,直到目的地也沒人再開口。我一直望著車窗外像水晶碎片一樣灑落的陽光,兩旁樹木葉兒紛紛旋墜,盡避陽光依舊燦爛但已經遮不住陣陣寒意,深秋已經提前到了。
回到靜園,之牧一聲不吭地點燃一支煙,然後打開電視看球賽,我知道他心里有悶氣,也不去打擾徑自往樓上走。
「靜言,今天遇到不少老朋友,有沒有特別熱情的?」他的聲音讓我停下腳步。
「什麼意思?」
「一般很久不見的朋友都喜歡留個電話地址什麼的,你沒有什麼收獲麼?」他懶洋洋地問。
我的心砰砰狂跳起來,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他!事實上,一路上手袋里的那張小卡片一直像塊烙鐵一樣隔著皮具炙燙著我的心。可是他那種不染微塵、洞察一切的語調卻讓我有了反感的情緒。
「沒有!」我冷靜地回答︰「大概太久不見,反而覺得沒必要了吧。」然後我繼續上樓,表示這件事的討論到此結束。走到轉彎處我回頭看了一眼,不知為什麼覺得籠罩在重重煙霧後的他竟然顯得有些蕭索。不過我想我肯定是看錯了,劉之牧是什麼人,怎麼會和蕭索兩個字掛上鉤呢?
鑽進臥室,我迅速關上門,打開手袋把那張卡片取出來--是一張名片,設計得很精巧,以藍天白雲作底,簡單地用藝術字體寫著「遠洋畫室」,底下是單遠的名字和電話地址。一時間不由得心情激蕩,他一直以開個人畫室為終結目標,看來終于是做到了,我曾經以為自己有朝一日會是畫室的老板娘,可是多可笑,兜兜轉轉、費盡心思,原來紅繩那頭系的竟然不是他,他的也不是我。
我發了一會怔,終有一天單遠終于能找到他命中的天使吧?但是不管怎樣,我和他之間是不該再有任何瓜葛了,我已經是另一個人的妻子!我慢慢地把名片撕成碎片,然後扔進衛生間的馬桶里再放水把它沖走,既然一切已經過去,又何必再留下痕跡?
我並沒有把單遠的事告訴之牧,就算是夫妻也應該有自己的空間,更何況我根本無愧于心。入夜沖完涼出來,看到他正在臥室抽煙,好像從下午回來開始他抽煙就沒停過,我忍不住皺了皺眉。
「別在臥室里抽煙,空氣不好。」我走過去把窗戶打開一點,讓窗外清新寒冷的空氣偷溜進來。
他微微一笑︰「參加完別人婚禮以後,你似乎覺得我毛病特別多。」
我把他的煙拿下來摁熄,俯身親他一口︰「為你好。」
他站起來把我抱到腿上坐下,玩玩我的手,忽然說道︰「有東西送給你。」
我在他的膝上坐直身子︰「為什麼?」我想不出自己還需要什麼,他給我的已經很多。
「你真是個奇怪的孩子,別人知道有禮物得通常會問‘是什麼’只有你說‘為什麼’。送妻子禮物一定要有原因嗎?」他秀麗的唇角勾勒出一個笑靨︰「不過的確是有--我們結婚快滿兩年了。」
他愛叫我孩子或者寶貝,或許對他來說只是國外養成的習慣,卻讓我有一種很受寵愛的感覺,我小時候曾希望父親這樣叫我,不過父親總是太嚴肅,估不到有一天丈夫會把希冀還給我。
我靠到他懷里撥弄他的金屬袖扣,鼻端有他的淡淡煙草氣息︰「還差一個月呢。你……經常送人禮物?」
他伸了個懶腰︰「你覺得是就是吧。」然後拍拍我的肩命令︰「去把書桌的抽屜打開。」
是一份文件,我打開來看︰「靜園的房契?」
他還是那樣靠坐著,顯得有些疲累,但還是勉強地笑著︰「我說過要還你一個靜園,房契上是你們姐妹的名字,和當年你給我的一樣。」
我隨手把它又放進抽屜︰「有什麼關系?反正你的就是我的。」
他合上眼︰「是,我的一切都與你分享,只要你鐘意就是天上的星星我也會去摘給你--不過你的呢?」
我走到他面前蹲下,把頭枕到他的膝上︰「當然!我是你的妻子,我的一切自然也是你的。」
之牧望了我一會,露出一個奇怪的微笑︰「包括你的心嗎?」
我翹起嘴看他,他又笑了︰「好了,我跟你說著玩的呢,去睡吧。」
我點點頭起身︰「你也早點休息,看你很倦的樣子。」
他忽然在背後說︰「靜言,不知道是不是年紀大了,我好像越來越貪心,尤其在嘗到甜頭以後。」
我轉身︰「什麼?」他的眼神復雜,很溫暖卻又似乎帶著一絲淒涼。
「沒什麼,」他嘆了口氣︰「你去睡吧,我馬上就來。」
這天晚上我失眠了。之牧很晚才躺到我身邊,身上有很重的煙味,我懷疑他整整抽了一包煙,但他還是如以往一般將我緊緊摟進懷里,又撥開我的頭發往我脖子上親了一下。過了好久,他似乎睡著了,月光像水一般地漾進床上,我怔怔地看了他一會兒,突然心中有個奇怪的遐想,或許很多女人在婚後都有過這樣的想法,如果不是嫁給這個人,而是另外一個會怎樣呢?--如果當年沒有嫁給之牧,而是嫁給單遠,那麼我現在的生活該是怎樣的呢?會像現在這樣嗎?
我深深嘆了口氣,之牧的眼楮驀地睜開,四目相對,我嚇了一大跳,張嘴傻傻地回望著他。他一聲不響地把我的手撥開,披上睡袍,頭也不回地走進臥室外的小客廳。隨著甩門的震動,我才清醒過來,這人又在發什麼大少爺脾氣?我氣急敗壞地把他的枕頭扔到地上。
重重地翻了個身,我命令自己趕快睡著,可是沒有他的強壯臂膀和體溫,竟然覺得一室清冷。我熬了半夜也不見他回來,越想越生氣,也披上睡袍往小客廳走去。
「一定要臭罵他一頓!」我想,這麼大個人還像小孩子一樣生悶氣。
靜謐黑暗的客廳里之牧一邊抽煙一邊看電視,水晶茶幾上還擺著一瓶酒,我看了看電視畫面,是下午那場球賽的重播,不過顯然,他的心並不在球賽上面。
我在他旁邊的沙發上重重坐下,室內的黑暗讓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看到他明亮的眼楮一直聚精會神地注視著屏幕,好像我根本是一個透明人。我瞪了他老半天,等待他開口說話,回應我的始終是一片寂靜。我咬著下唇不願服輸,又無計可施,等了很久很久還是沒人理我,最後竟然靠在沙發上睡著了,進入昏睡前一個朦朧的想法是,原來……只有在有他的地方,才能安心睡著啊。
一覺醒來,滿室陽光耀眼,秋日的陽光照得滿屋家具上都有一層淡淡金色,窗外有清脆的鳥鳴。我還是睡在沙發上,不過身子已經躺平了,身上還蓋著一張羊毛毯。
之牧不在,應該是去公司了。
伸了個懶腰坐直身子,我記不起昨夜他是怎樣體貼細致地為我蓋被幫我躺平,但是一想到他的細膩疼惜曾經在這間房間彌漫,我就忍不住開始臉紅起來。一個女人最渴望得到的是什麼?應該是丈夫的疼愛吧?現在我就能感覺到這沉甸甸的幸福,這場曾經並不被看好的婚姻似乎在逐漸進入佳境了--雖然他昨晚莫名其妙的生氣讓我模不著頭腦,但他本來就是個冷靜內斂的人,我不能指望他會像個外露張揚的毛頭小伙子似的宣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