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突地一跳,母親對我來說是個禁忌,甚至之牧都不敢拿她出來刺激我,于是試著改變話題︰「爸,之牧買了幢房子,也叫靜園,你出來以後就可以在那里享享清福了。」
「出來?」他似乎有些驚訝,喃喃問道︰「我還有出來的那天麼?」
案親今年五十多了,而他出來是十九年以後的事情,說實話我也沒有把握,但是我笑著說︰「難道你想在這里住一輩子麼?那可不行,你還得教外孫寫毛筆字呢,之牧那家伙的中文差透了。」
案親的眼楮亮了亮︰「你有了麼?說起毛筆字,還是你爺爺寫得最好。」
我說︰「是是是。孩子現在沒有以後總會有的。」如果父親知道我一直服避孕藥可能會痛罵我。
然後我們隨便聊一些過去的往事,不勝唏噓。
探監時間快到,父親捉緊每分每秒︰「你表姑告訴我她的兒子想去之牧的公司,你能幫她麼?」
我輕描淡寫地帶過︰「之牧不太喜歡我插手他的公事,男人嘛,總是有自己主張的。」
他有些失望︰「靜言,到我這個年紀你會發現寬容其實是美德。」
我不忍讓他失望︰「再說吧,看我能不能想想辦法。」
走出監獄大門,我想什麼是寬容?曾經對我不寬容的人,我又為什麼要對她們寬容?猶記得當年上門求助,她們一家高高在上,盯著電視機只當我不存在,一開口便顧左右而言它,告辭的時候拿出二十塊錢遞過來,眼楮卻不看我︰「靜言,拿去坐車吧。」當時熱血嘩一下沖上臉,我差點當場咬舌自盡,那種恥辱一生一次便可叫人畢生難忘。這次表姑尋上門時,我連敷衍的話也懶得說就拒絕了她,她竟然還有臉去父親那里告狀?
我憤憤地回到靜園,直到之牧回來還在一個人生悶氣。
「爸爸還好嗎?」他的腳已經無礙,恢復以往的敏捷。
「恩。就是老了許多。」我對著梳妝台仔細審視額上的傷口,紗布早已拆除,卻還是留下了淡淡疤痕。
之牧走過來,細細打量︰「傷在眉骨上。咦,相書上不是說眉毛主手足嗎?真準,你們姐妹總是水火不相容。」
我馬上逮住機會︰「你老婆被人破相毀容,你倒是哼都不哼一聲,未免太說不過去了吧?」
他撲哧一聲笑出來︰「靜言,你那點伎倆騙別人可能有效,要騙我還須得操練。你和靜儀若關在同一間房子里只能走出一個,最後勝利者絕對是你,她不被你剝皮,已算是好運。」
謊言被拆穿,我恨恨咬住下唇,只能用惱羞成怒來掩飾自己的尷尬︰「你倒是把我說得像白雪公主里面的惡後,問題是受傷的是我,不是她!當然她不用怕,天大事有你這個姐夫幫她出頭,又給房子又安排工作,這麼愛護當初你怎麼不娶她去?」
之牧皺眉搖頭︰「對她窮凶極惡你就開心了麼,還不是一樣不快樂。你怎麼不學著寬容些,于她于你都好。」
這是今天第二個人跟我提到寬容,我也不知道是被這個詞惹火還是因為他剛剛把我與靜儀相提並論而生氣,霍然轉身︰「什麼是寬容?你從沒有教過我!你只是教我如何不不擇手段,費盡心機得到自己想要的。」
他深深看著我,然後伸手從梳妝台旁邊的水晶花瓶里抽出一朵百合扔到地上,狠狠一腳踐踏上去︰「你看,這朵百合被你踩在腳下,你的腳上卻沾染到了它的香味,這就是寬容。」
我從他黝暗的眸子里找不到任何情緒,卻能感覺到一陣涼意,不禁微微退縮︰「哼,外黃內白的ABC也學會打禪機了?……可惜了好好的一朵花。」
他月兌下西裝扔在床上,頭也不回地往浴室走去︰「有時候你的冥頑不靈真讓我覺得很失敗。靜言,你說我沒教你寬容,你難道沒發覺這世上對你最寬容的就是我麼?」
他用那麼冰冷的口吻同我說話,我看著漩渦紋地毯上那朵被蹂躪的百合,呆呆緘默不語。
晚上之牧明顯地表現出他的不悅,離我遠遠地躺在大床另一邊。
我有些惶恐,平日里受多了他的諷刺尖刻、玩世不恭,也不覺得什麼,但這會他的冷淡卻讓我不安。我把下頜抵在羊毛毯上思索,不管怎樣他對我還是很好的,在最困苦的時候也只有他還記得我,我們的婚姻基礎已經夠脆弱了,我又何必去說些敏感話題惹火他?我嘆了口氣,轉過身把手搭在他肩上,他不露痕跡地動了動讓我的手滑下去。我有些尷尬,但還是湊過身子緊緊貼著他,這次他沒有在把我攘開,只是身軀有些僵硬,我干脆撐起身子趴在他肩上輕輕咬了一口,他微顫一下沉聲說道︰「別鬧了,睡覺!」
我沒有理會,繼續一手圈住他,另一只手挑逗地撫摩著他的胸膛,然後俯下頭伸出舌尖往他脖子上舌忝了幾下,他頓時呼吸急促恨恨說道︰「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妖精!」
然後立刻轉過來把我壓在身下,一把用手托起我的下巴密密吻上我的嘴。我不由得意地微笑起來,我的主動並不多見卻很有效果。他察覺到我的笑意,開始更加猛烈地掠奪我的一切。我感到自己的面頰、嘴唇、身體上滿是他灼熱的興奮,我伸手牢牢抱住他,任他帶我進入到柔軟、包容一切的黑暗。
我們都在不停地喘息,汗已經染濕了周身,他把我緊緊抱在胸前,手指在我的長發上纏繞。我微微暈眩,有一種心滿意足地感覺,在上我們無疑是非常契合的,平常事事要強,但在這事上我必須向他俯首稱臣--我們是只在床上才像夫妻的夫妻。他輕咬了一下我的耳垂,我忍不住舒服地申吟了一聲,他忽然湊到我耳邊問道︰「我是誰?……想清楚再回答!」
好奇怪的問題,我覺得有些好笑︰「你走火入魔了麼?」
他把手移到我的脖子上︰「說!不正確我就掐死你。」
臥室的一面牆是整塊的玻璃,從沒掩緊的窗簾里有絲光流瀉進來,透過玻璃那光亮顯得幻艷魔異,我清楚看到之牧的眼楮。他微微眯著眼,不像平時的溫文也沒有平日的狡黠,卻帶著一絲危險的認真。
我的背脊一緊,很有些被威脅的感覺,他的手在頸邊不是沒有一點分量的,但我仍然從容不迫地回答︰「你是誰?你是個鬼,精明鬼!」
「那麼你是誰?」他並不松手。
我想了想︰「我是精明鬼的肋骨。」
他終于笑起來,手也放開了︰「靜言,我一向都很佩服你,你很明白怎樣審時度勢而且還有些小聰明。」
我松了口氣說︰「你教得好。」
他握住我的手,放到嘴邊親吻︰「如果你不是可造之才我再教也沒用,你我本質相同,從看你第一眼我就知道……我從沒有為一個人花費過這麼大的心血。」
「我知道……我知道你待我好。」我低聲回答。
他忽然輕笑一聲,然後重重在我手上咬了一口,痛得我忍不住叫起來。
「不!你不知道,」他放下我的手,又把我用力地圈進他的懷中︰「你只當我是個不擇手段的小人罷了。」
「我……」
他捂住我的嘴打斷我的解釋︰「算了,我已經瘋了,不怕瘋得更厲害些。」
我抬眼看他,他那招牌的溫文淺笑里似乎有一絲不讓人理解的憂傷,我突然有些舍不得,再度吻上他涼涼的唇,他的反應是如以往般把我擁入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