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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園 第11頁

作者︰諾言

有些事情只記得一鱗半爪,我在說完之後發現不對還會回過頭來進行補充,反反復復,綿綿長長,不停地說。但是我不忘照顧他的情緒︰「你煩了嗎?」

「很有意思,你繼續。」他縱容我。

于是我又開始,到後來實在沒話可說,我甚至開始談起夏單遠。

「第一次見他,他穿煙草黃褲子,白T恤,騎一輛二八的舊單車,鋼圈擦得錚亮。我和卡卡放學回家,老遠看見他,她扯著嗓門連名帶姓地喊‘夏單遠!’他回過頭來對我們笑,牙齒雪白耀眼,笑容燦爛得像夏日里最猛烈的太陽。」

之牧哼了一聲,我沒听清,問︰「什麼?」

他沒好氣地回答︰「沒什麼!」

他懊惱的樣子讓我笑起來,然後我繼續︰「他的面孔其實並不如他妹妹來得精致漂亮,但是卻很陽光。」見他第一眼,我就知道他就是我要找的人。我的心像是常年不見太陽的陰暗湖水,只有絢爛的陽光才能把我折射得波光粼粼。

「我要的其實很簡單,為什麼大家都認為我們不應該在一起?」我問他。

他回答︰「那你就應該相信大家是對的,因為真理掌握在大多數人手中。」

我覺得有些不對,又說不出哪里不對,只能皺眉看著他。

他凝視我︰「你該睡啦,明天的事明天再去想。」

他的聲音那麼溫柔,溫柔得讓我心痛。我張開嘴,還想說什麼,他已經俯子開始親吻我。

那是我和之牧的第一個吻,他的吻與單遠的截然不同。我和單遠經常吻得轟轟烈烈,難舍難分,但他的卻不是這樣。他的吻細細柔柔,卻深刻雋遠,好像一直要吻進我的心里。我感覺到他輕輕咬著我的嘴唇,然後用濕潤的舌頭抵開我的牙齒,最後終于牢牢允吸住我的舌尖。

我沒想到之牧這麼會接吻,我和單遠是第一次,兩個人都是青澀的小隻果,從沒遇到過這樣的高手。那種沉靜而濕熱的感覺像一個夢似的包圍著我,我被一種潮水般的迷惘和驚恐熱情席卷著,時間、空間、天地萬物好像都已不復存在。

「你看,」他推開我,低聲說︰「靜言,其實你一點都不討厭我,為什麼不肯承認呢?」

我還沒有恢復過來,傻頭傻腦地看著他,他拍拍我︰「睡吧。」

我乖乖地闔上眼楮,進入夢鄉。半夜里不知為什麼醒來,朦朧中看到之牧在旁邊抽煙,小小的煙頭一明一滅,還有淡淡的煙草味,這個場景有著一種帶著魔力的撫慰力量。我安心地再次墜入睡夢中。後來我想,當時如果他要跟我,我是不會拒絕的。那種感覺,甚至不能完全歸罪與酒精。

第二天醒來,我馬上知道不是在自己的地盤上。那麼舒服的枕頭,那麼細致的絨毯,還有如此寬大的床,決不是我房間里應該有的東西。或許宿醉未曾全醒,但我還不至于昏到這種地步,把不屬于自己的好東西想成是自己的。

然後我慢慢想起昨夜的一切,包括那個纏綿至極的吻。有許多人醉酒之後忘記所發生的一切,春夢無痕,像是老師寫錯的粉筆字,擦過就算,學生永遠不必記得。偏偏我是個怪人,酒醒後記性好得驚人,說過的每句話,每個動作都深深鏤刻在心---甚至比平日里清醒時還來得清楚。我很懊惱,為什麼我這麼倒霉?如果可以選擇,我希望自己能夠短暫失憶。

我坐直身子,發現自己衣物完好,但胸衣的扣子是解開的。他竟然趁人之危!

我一拍床鋪,大吼一聲︰「劉之牧,你這個下流東西!」

他施施然從外間走進來,看我像貞節烈婦一樣捂著上衣,不禁笑起來︰「昨晚投懷送抱的可是你……你應該慶幸我突然意外地想做一個君子,否則我就要同情你心愛的男朋友了。」

我才不相信他的動機如此高貴,于是反擊︰「正人君子有解女士胸衣的癖好?」

「你的胸脯是長得不錯,但還沒有美得讓我失去理智。」他慢慢地說︰「我對神志不清的女人沒興趣,但是你的胸衣像中世紀的盔甲,我不得不幫助你,免得你晚上尖叫擾到我的睡眠。」

「你大可以去睡其他床!」我惱羞成怒。

他溫和地說︰「我也想。」

我的臉頓時紅了,並沒有忘記昨晚是我拖住他不放。

我不再說話,恨恨地扣好胸衣扣子,準備離開。

他在身後問︰「吃過早餐再走?要我送你麼?」

我一言不發,腳步堅定,他也不勉強,但還是追問︰「會缺錢用嗎?」

我頓了頓,終于回答︰「我自己想辦法。」

「靜言,讓我給你一個忠告,自尊和任性是奢侈品,只有富有的人才可以擁有。」

「我不需要你的忠告。」我疲憊的把手搭上金屬的門柄。

「那我就給你一個建議好了,」他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那個提議至今未變,五十年有效。」

「最美的不是靜儀嗎?」

「如果我要的只是美貌,大可去收集仕女圖。」

「可我不是一樣東西,我是一個人!」我「砰」一聲把門甩上。

下電梯,走出他住的大廈,天開始下雨,一片暗淡的灰色。我四下看了看,放棄坐的士的打算,前路渺渺,還是能省就省的好。我一步一步走回靜園,劉之牧並沒有像小說或電視里那種有風度的男士追出來堅持要把我送我回家--他任我離開,或許他早已預料到單槍匹馬的我走不了多遠。

第五章

接下來的日子,我開始為一些必須做的瑣事忙忙碌碌,四處奔走。醫院、母親的單位、火葬場、看守所、律師事物處,有的地方我為了幾塊幾毛和別人拍桌子瞪眼,爭得面紅耳赤;有的地方又點頭哈腰,卑膝得自己都想唾棄自己。整個人變成一把繃緊弦的弓,常常想這樣的日子真的沒有辦法再過下去,但又對自己說︰忍忍忍,一切都會好起來,面包牛女乃總會有的。有時想我比忍者神龜不過少一個硬殼,于是狂笑不已,笑過之後又覺得一片悲涼。要處理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太多,靜儀和靜聆卻像是兩尊貴重花瓶,派不上一點用場,所有的爛攤子由我一人收拾。最可怕的還是錢的問題,家里的現金所剩無幾,銀行帳戶也早已被凍結,捉襟見肘,我縱是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

那天同劉之牧說自己會想辦法,只不過是一時的意氣之詞,我沒有任何辦法可想。我那年剛剛從一所二流大學畢業,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工作,吃住都在家里父親還會給零花錢,日子過得風花雪月,從出世起到現在哪里這麼淒楚過?

我變成家中的權威,靜儀見了我戰戰兢兢,就像耗子見了貓,這種威風八面的感覺我想了好多年,如今卻一點成就感也沒有,而靜聆每句話的開場白是︰「那時候……」我讓她閉嘴,我不許任何人幫助我回憶過去,那只能讓人軟弱,現在面對的是一場戰爭,唯一的指揮人是我!

很久沒有見到單遠,有天我們約了見面,多麼希望能夠從他陽光般的笑臉里汲取一些力量,可讓我大吃一驚的是,他那麼不安,甚至比我還要惶恐,他哪點可以幫到我?連不要錢的勇氣都不能給我。

但他也和之牧一樣給了我一個提議,「我們一起走吧,靜言,我們去北京,那里不會有人認識我們。」他一直想去北京,那是個藝術家聚集的城市,還有他認為最神聖的藝術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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