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哥哥,你還是舍不得殺我。」這個愚到了極點的男人呀,如果他肯稍微靈活點,她南宮添怕是早就進了天牢了,媚笑一下,從懷中掏出個紙包,「冤家,今天我不陪你了,再會。」她的話音剛落,一陣煙霧彌漫,宇文寒夜本能地屏住呼吸,待煙霧散去再看,南宮添早已經不見人影。
「她在耍你玩。」一直躺在地上的騎士,同情地看著宇文寒夜,都說是貓逗老鼠,看這兩人,卻像是老鼠逗貓。
也不知是那南宮添真的是武功高強,冰雪聰明,還是眼前這位神捕大人有意放水,瞧這兩人打架,倒真有些像是冤家斗氣,兩口子打情罵俏。只不過這句話騎士是不敢說出口的。
站在東岳廟的廟門口,看著熙熙攘攘從他身邊走過的香客,聞著空氣中飄散的觀音香的香味跟燒紙錢的糊味,宇文寒夜一時間竟有些茫然。
他七歲便跟師傅上山習武,十八歲下山後便進了端王府,兩年後被推舉進宮當了侍衛統領,除了記憶模糊的童年,他好像從來都沒有來過廟會,見過這麼多的普通百姓聚在一起干一些無聊的事。
那個耍把式的,武功明明很低微,除了會擺幾個架子之外,並無別的本事,周圍的人卻又笑又鼓掌的,不過那邊做面人的老人,倒是頗有本事,幾塊七彩的面泥,到了他的手里幾下就變成了小雞、小鴨……
他生平不愛湊熱鬧,此時站在人群中,與身邊的普通百姓間,似是隔了幾道無形的牆,站在這里,就像是跑錯了舞台的小丑一樣格格不入。
「南宮添來無影去無蹤,如果不是她故意想在你的面前出現,你絕難找到她。」他的耳邊響起當日在破廟里他與騎士的對話,「所以你總是會晚來一步。」
「……」被初次見面的年輕騎士這樣說,宇文寒夜一時間竟找不到話來回答。
「但如果說你能在她下次犯案前找到她,一切問題就迎刃而解了。」這一點他早就想到了,可是想要提前找到她,又談何容易,「江湖中能找到她的人,只有一個——江湖萬事通莫夭夭。」
「莫夭夭?我也知道此人的名頭,但是她行蹤飄忽不定……」如果說南宮添難找,莫夭夭怕是比南宮添還要難找百倍。
「每年的三月初三王母誕,她都會在京城東岳廟的喜神廟擺攤。」
「哦?」
「我也是听人說的,並不一定十成十的準,你自己到時候踫踫運氣吧。」
喜神廟,也叫月老廟,出入的大多是未嫁的女子或者是替子女婚事煩心的老人家,宇文寒夜忍住尷尬,站在廟門口四下觀望,他原以為到了喜神廟就能找到莫夭夭,到了這里才發現,喜神廟前擺攤的不是一般的多,光是擺攤算命的就有十個,更別說擺攤賣煙脂花粉,童玩珍奇的了,甚至還有一個耍猴的在廟前敲鑼打鼓地引著猴子上躥下跳。
「嘖,十兩黃金一卦?那個算命的是不是窮瘋了?」一對挎著小籃子的中年民婦自他的身邊走過,其中的一個說道。
「是呀,肯定是瘋了,長眼楮起就沒听說女人有出來擺攤算卦的。」
「對呀,你看看她那一身的黑,說不定是死了老公,所以才出來騙錢的。」
「對呀對呀,我本來還想著施舍她點什麼,可是你瞧她的那個臉色……」
十兩黃金一卦?宇文寒夜眸光一閃,順著兩位婦人的來路望去,只見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處,竟也擺著一個卦攤,卦攤並沒有桌案,只是用幾塊磚壘起來,又搪了一塊破木板,寫著神機妙算四個大字的幌子布滿污垢,不止如此,幌子的一角還似曾遭祝融舌忝吻,少了好大塊。
一個穿著一身黑衣頭戴草帽的女子無聊地趴在桌案上打著哈欠,她似乎就是婦人們口中的「瘋子」。
「這位大姐可是算卦的?」
「不算卦大冷天的我在這里干什麼?看花賞景嗎?」黑衣女子抬頭白看了他一眼。
「請問多少錢一卦?」
「不二價黃金十兩。」
「算得可準?」
「不準我倒賠黃金萬兩。」听出他似乎真的要算命,黑衣女子終于有了點精神,坐起身。
「好,那我問一件事……」
「慢著,先給銀子後問事。」黑衣女子伸出手。
「好。」其實這不合算命的規矩,算命從來都是先算,事主覺得算得還算準再給錢,宇文寒夜也是知道這個規矩的。從錦囊中拿出一張二百兩的銀票遞到算命人的面前,「我朝有例,十兩銀子兌一兩黃金,然而市價常有變動,不過二百兩白銀足夠兌十五兩黃金了。」
「本店本小利薄,可沒錢找給你。」
「多出的就算我謝你的。」
「好吧,宇文寒夜,你要找的人三月初十會在京城城東門外十里坡出現。」那算命的接過銀子後,也沒問宇文寒夜要問什麼,便將答案月兌口而出。
「多謝。」貢品鈞瓷,江南刺史今年的貢品里有一批鈞瓷,原來南宮添打的是這個主意。
第三章郎心似鐵
陣陣絲竹之聲飄散在暗夜之中,江南女子特有的甜潤纏綿的歌聲,讓人不禁想起三月江南的雨夜。
從不遠處傳來的喝醉行令之聲卻破壞了這份清幽,不絕于耳的男女嬉鬧之聲更讓人懷疑起此地究竟是何處。
一間小樓之中,在這囂鬧之地,顯得格外靜謐,偶爾經過的打更老人在听到了一陣異響之後,撇了撇嘴,吐了口口水,哼著小曲繼續向前走去。
「我這是在哪兒?」宇文寒夜渾身酸痛地醒來,腦袋里像是有數十個小人在打拳,他想要挪動四肢,但卻怎麼也動不了。
他按照江湖萬事通莫夭夭的指點到了十里坡設伏想要一舉將南宮添擒拿,誰想竟中了迷煙昏厥過去,現在他的腦子是醒的,然而身體卻無論如何也動不了,眼皮更是沉重得似有千斤重。
使盡平生力氣睜開沉重的雙眼,眼前的景象讓宇文寒夜毛骨悚然,他的雙腿被人分開綁在床柱上,不能移動的雙手,同樣被人分別綁住,此時的他,竟與那待宰的羔羊毫無二樣。
也許是迷藥的藥效已過,他的身上漸漸有了力氣,他試著催動內力想要掙開繩索,卻發現他越是使力,透明的繩索將他捆縛得越緊,到最後甚至勒入他的肉里。
幾乎深入骨髓的疼痛迫使他停止了掙扎,他望著天花板喘著粗氣,開始仔細觀察著這間囚禁他的房間。
此時他才注意到,自己身下鋪著的是柔軟的被褥,光滑的觸感告訴他這應該是昂貴的錦被,房中彌漫著刺鼻的香味,很像是西域的麝香。
窗外的月光從雕工精美的窗欞間射入,也讓他看清了一部分的家具,從陳設上來看,這里實在不像是囚禁犯人的所在,事實上他在刑部往返無數次,從來沒看到過這樣豪華的囚室。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宇文寒夜閉上了眼,四肢放松,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像是從未醒過。
「你醒了。」伴隨著一陣蘭花的香氣,來人接近了他,並且很快來到了他的身邊,甜潤的帶有一絲南方口音的聲音響起,心中一緊的宇文寒夜屏住了呼吸——是她,雖然沒有真正看清過她的臉,她的聲音他卻是一時一刻也不敢忘。
「我知道你在裝睡……」來人坐入了床邊的空位,像是母親嬌寵調皮的孩子般的語氣笑道,並且拿出了火折子,點燃室內的紅燭。
宇文寒夜睜開了雙眼,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燃燒著怒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