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瞪著天花板,懷疑自己是不是又作了場夢。
在夢中,似乎有個焦慮的聲音,每隔一段時間就對著他輕喊︰陳毅,起來吃藥!
「是誰……」渾渾噩噩間,陳毅不自覺地舉起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端詳著。他記得在他昏過去前,這里似乎抓著什麼……
那個小騙子!
下一秒,陳毅便為自己不假思索的舉止嘗到了苦頭。
一陣天旋地轉的暈眩感,令身子還十分虛弱的他,不由得閉眸申吟起來。
雖然身體仍有些不適,但與昨日相較起來,似乎好多了。
陳毅黝亮的黑發梳得一絲不苟,高瘦結實的身子裹著一套剪裁合身的黑色西服,手提真皮公文包,英姿颯爽的俊挺外型,令人幾乎忽略了他臉上略顯憔悴的病容。
陳毅走到信箱取出信件,繼而轉往警衛室。
孫皓皓應該不會平白無故地出現在這里──照她前兩次的「表現」來看,她躲自己都來不及了,不是嗎?
再者,依她昨日的服裝來看,他相信她根本不是什麼「流浪孤兒」。瞧她,每次逃之夭夭的心虛樣,他深信她不僅對他說了謊,甚至懷疑她根本就是這里的住戶。
吧脆問問警衛好了。
「陳律師,早啊!身體好些了嗎?」警衛看見他,率先打了招呼。
警衛的話令陳毅微愣了下,昨日他一直昏昏沉沉地昏睡著,壓根兒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上樓的,唯一可以給他答案的孫皓皓,在他醒來時又早就溜得不見蹤影……
「好多了,昨天真謝謝你,陳伯。」陳毅從警衛的話中推測出,孫皓皓應該是找了他來幫忙。
「哪里,那個孫丫頭比我還緊張,還嚇得滿頭大汗呢!」警衛呵呵地笑了起來。
「孫丫頭?」很好,他的推測似乎得到了證實。
「是啊!就是跟你住在同一棟大樓的孫丫頭啊!」
「A棟?」他詫異地問。
警衛撓了撓頭。「欸,听你的語氣,好像你們不熟?」
「是不怎麼熟……」A棟?陳毅的臉色開始變了。
「可是瞧你昨天緊抓著人家的小手不放,我還以為你們交情很好……」警衛古怪地看了陳毅一眼,小心翼翼地道。
「陳律師,你真的和9B室的孫丫頭不熟嗎?」
9B?就在他的對面?陳毅愣了幾秒,雙眼充滿了無法置信,隨之籠上一層厚厚的烏雲。
「陳、陳律師?」警衛被瞪得頭皮發麻。
陳毅薄唇一抿。「不,我是和她很熟。再見了,陳伯。」英挺的身影往停車場邁去。
欸,為什麼一下不熟?一下又熟了?
警衛不解地抓著頭,很是納悶。
孫皓皓自認向來天不怕、地不怕。
可是好奇怪,當她發現這世上有個叫作陳毅的人之後,她不再那麼確定了,是不是當心中有了在乎,心也就會變得軟弱?
所以,確定陳毅已經無恙後,她又突然從地球上蒸發了。
這天,她請了兩小時的假,提早回家休息。
她眼楮紅紅、鼻子紅紅,兩管鼻水像拴不緊水龍頭的自來水一樣流個不停,幾乎擤盡她身上所有的面紙。
她東模西模,好不容易終于模出那第一百零一張面紙,邊擤著鼻水邊抬頭,剛好瞧見電梯門打開,有人走了進去。
「嘿!等等!」疲憊的身子瞬間爆發出一股不可思議的力量。
當!孫皓皓神奇地盜壘成功。
「呼……」不想在寒風中繼續挨冷受凍的她,輕吁了口氣,舉手想按下數字鍵。
咦?也是九樓啊?!
她聳聳肩,沒有多想,徑自退了一步,準備和她要命的鼻水繼續奮戰。
她得了流行感冒,不想連累朱小倩一起遭殃,所以只好含淚告別她窩藏了整整一個星期的溫暖小窩,改而窩回這座冷冷的冰窖……
喝!等等,那個人按的是「九」樓嗎?
病毒削弱了她的敏銳,擤著鼻水的孫皓皓終于後知後覺地發現了背後那兩道刺得她渾身不對勁的「萬丈光芒」是什麼了。
丙然,她一回首,就見到陳毅正陰沉地盯著自己。
「啊……哈……那……這……好……好巧喔!」她驚訝地掉了下巴,直到好半晌才將它撿了回來。
陳毅面無表情地瞧著一臉心虛的孫皓皓,她抓著頭發哈哈陪笑的樣子,是那麼地手足無措……
陳毅臉色一凜,打從他知道這小騙子就住在自己對面起,他就決定守株待兔,等她自己送上門。所以,會再度遇到她,他一點也不吃驚,只是他沒料到會在這個時候。
若沒記錯,自己從同事的生日派對上離開時,已經接近午夜十二點了。
「妳讀的學校一定很特別。」
咦?抓著頭的人一愣。
「這個時候才放學?」這次他毫不掩飾語氣里的嘲諷。
「啊!這是因為……」孫皓皓想解釋自己之所以還穿著制服,是因為她不想上班遲到被扣錢,才會制服都還來不及換地一路沖到店里去。
不過,陳毅顯然不想听她解釋,電梯門一開,就率先走了出去。
她怔了一下。「喂!陳毅!你很沒禮貌耶!你,你干嘛不听我把話說完?」她哇啦哇啦地跟上,疲憊的笑容里隱約有些不安。
陳毅沒理她,徑自打開門鎖。「我只是妳開玩笑的對象,應該沒那義務听妳說話吧!」
「砰!」門當著她的面,不客氣地甩上。
孫皓皓連忙退了一步,心有余悸地模著險些被K平的俏鼻,她無法置信過了一星期,他火氣竟然還是這麼大。
奇怪哩!男人不是都很大方的嗎?
他這一甩似乎甩到她的心坎里去了,孫皓皓模著悶痛的胸口,無措地瞪著那扇明白宣告著「滾」字的門扉,紅菱小嘴開了又閉、閉了又開。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難得慌亂無措的孫皓皓卻始終找不到適合的話開口,兩管鼻水又不听話地直往下淌。
她惡心地甩甩手,像只斗敗的公雞,拖著疲累的雙腿,垂頭喪氣地轉過身去。
瞪著自家大門,孫皓皓嚴重地抗拒著。
那里面什麼都沒有,只有冰冰冷冷的窒人氣息。
她不想進去,這扇門的後方是座萬年冰窖,令她冷得無法忍受。
孫皓皓的眼楮像是有自我意識似地飄往陳毅那扇門,她茫然的眼底透露著脆弱無助,以及一絲渴望和掙扎。
她渴望,渴望著那扇門後曾經帶給自己的溫暖;她掙扎,掙扎著要不要賭一賭自己今晚的運氣。
孫皓皓向來就不是那種喜歡為難自己太久的人,她柳眉一揚,將鑰匙重新收妥,並拍拍口袋確保它不會露餡之後,這才像個戰士般朝那扇緊閉的大門邁去──好吧!孫皓皓,妳就承認妳是個無賴嘛!
她深吸了一口氣。「喂!陳毅……我的鑰匙弄丟了,進不了門了!」她催魂似地按著門鈴,用既狼狽又楚楚可憐的口吻,哀怨地對著那扇門大喊。
「我好冷……陳毅啊!你可不可以好人做到底,再好心收留我一晚啊?我……我已經在反省了,就是因為自覺無顏面對你,才會每次見到你便轉身就跑啊……陳毅,沒了鑰匙,沒人替我開門,我無處可去……咳咳……喂!陳毅,我頭痛、喉嚨痛、四肢酸軟、渾身發冷、鼻水像自來水一樣……喂!你真的不理我啊?陳毅……陳好人……陳大叔,咳咳……」
呼,好累喔!皓皓喘口大氣,滑坐在門前。她曲膝環抱著自己發抖的身子,徹底發揮無賴的精神,繼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