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盈盈的眼從謝杰安的臉看到她梳得一絲不苟的發,看到她一身筆挺的制服,然後再回到她架在鼻梁上那絕對稱得上「老氣」的黑框眼鏡上……
唉……是啊,她這女兒從小就很獨立,從小就是老師眼中品學兼優的好學生;不過有時候,她還真希望女兒那種冷淡的性情,不要跟她那個短命的父親那麼相似!瞧她,明明沒近視,卻非要找個眼鏡來把自己弄丑!真是個怪孩子……
「對了,」謝杰安突然手一頓,放下了碗。「媽,今天能不能找人來,把我窗戶外那棵樹給砍了!」
她的語氣雖然帶著商量,兩眼卻透露著堅決。
「為什麼?它很好啊!」視野好、空氣好,又可以遮陽、綠化眼楮。
「不好,它上面老是有一堆毛毛蟲,而且它很吵。」吵得讓人抓狂!
吵?「小安,它只是棵樹──」
「它上面的知了很吵。」
「哦……那……可是樹是隔壁的耶!」謝母為難地看著女兒。
「為什麼?」為什麼樹是隔壁姓唐的家伙的?!她不覺蹙眉。
「那棵樹的右側有一排石頭圍成的線,也就是說啊,在石頭線左側以內的每吋泥土,都是屬于隔壁人家的私有財產,所以……」謝母欲語還休地望著女兒。
所以想砍了那棵該死的蠢樹,還得先問問那姓唐的家伙肯不肯?!
謝杰安訝異極了,因為在這里住了十七年,她直到現在才知道那棵漸漸高過自己窗口的蠢樹,是別人的私有財產,而且……還是那家伙的!
「要不這樣好了,小安,」謝母忽然笑得好慈祥。「你瞧,我不小心又把飯菜煮得太多了,這樣吧,等會你就替我帶個便當給正浩,順便問問他願不願意讓你砍了那棵樹,好不好?」
母親的提議馬上就讓謝杰安眉頭一皺。
「不好。」她看了眼母親笑得一臉心機的笑顏,重拾起碗筷。「媽,你說什麼借口都沒用,我沒有義務要替那家伙送飯,砍樹的事就當我沒提過。」
大不了去買副耳塞,要她跟那家伙打交道……哼,算了吧!
☆
哦,該死!
為什麼她會站在這里送便當,而不是在往學校的途中?!
想到自己老是抗拒不了母親那指責中帶著控訴的懇求目光,謝杰安就不由地對自己生氣。
叮咚!她舉起手,用力地按了門鈴第一下。
很好,沒有回應!她眉微挑了下。
于是很快地,她又接連按了兩次,依舊沒有回應。
他不在家?那真是太好了!謝杰安眉間的皺褶幾乎全撫平了。
她腳一旋,幾乎半刻也不想在此逗留,但突然她又僵立在原地。
不行,她答應過母親,若按三次沒人應的話,會試著推門看看的……厚,她真不明白母親干嘛那麼關心那個姓唐的!
柳眉一擰,謝杰安只能祈求自己今天運氣夠好──
不好!門才輕輕推一下就打開了。
忿忿踢開腳旁的空啤酒罐,她嫌惡地看了滿室狼藉一眼,毫不遲疑地上了樓,熟悉的仿佛像在自己家里一樣。
「唐正浩……」咦?她敲了敲門,沒想到門是虛掩的。
從半開的門縫里,她瞪著昏暗的室內,半晌,她決定推門而入。
一如往常的,謝杰安先將還熱著的便當擺在靠近門邊的矮櫃上;接著,她走到了窗口邊,唰一聲,拉開厚重的窗簾,瞬間明亮的晨光替代了一室的昏沉。
不過這一切並沒有讓俯臥在床墊上的頎長身軀,有絲毫被吵醒的跡象。
這可惹惱了已站在床畔好一會的謝杰安。
「唐正浩,你死透了沒?」
揚起腿,她很不客氣地朝床墊踢了踢,其橫眉怒眼的表情與先前在謝母面前的端正安靜,簡直判若兩人。
「哦,該死!是哪個該死的王──」
咬牙切齒的咆哮,突然停止,唐正浩唇一抿,不明所以地瞪著平空出現在這里的她。「你該死的在這里做什麼?!」
嘖嘖嘖,老天真是不公平哪!瞧瞧這麼對又長又翹的漂亮睫毛竟配上了這麼對吃人的眼楮,唉,可惜啊,真是太可惜了!
還有這張臉,明明是剛毅有型好看的一張臉,卻非得每天在它上頭添些紅的、青的、紫的……
「我問你在這里做什麼,你該死的搖頭做啥?」他很不爽,不爽自己狼狽的模樣又被她瞧見了。
唐正浩有股想打人的沖動,尤其在見到她仍舊晃著腦袋,對自己充耳不聞的態度時。「謝、杰、安!你當我死人啊?!」
「看來,你還沒死透。」終于她迎上了他的眼,掏了掏耳朵,狀似可惜地起身。
「哼,讓你失望了!」一天到晚咒他死的雙面黑心女!真有那麼一天,他一定找她陪葬。
對他咬牙的低狺,她沒有回應,因為她的視線不經意地發現他手掌下,那一大片刺眼的……殷紅!
她身子微微一僵,沒來由的,一股惱怒沖上胸口,令她不自覺擰起眉額。
「有什麼好失望的,我瞧你也快死了,若照你手臂上那失血的速度來看,也許不到放學的時間,我就可以請人來替你收尸了。」
她本想說些什麼,一出聲卻是這麼一句損人的話。
「哼,恐怕你又要失望了,這麼點血,我唐正浩還死不了。」
他挑釁地迎上她的眼,忽然濃眉微微一挑,聞到了從便當里飄出的香味。原來啊……
這個雙面黑心女,對自己向來是能避則避,能閃則閃,會像這樣乖乖送上門來,不必說,一定又是因為她那愛心泛濫的母親的要求──拜托,他也只不過是之前順手幫了她那麼一次,那幾個蠢蛋,他很早就想扁了!
「我說小安安,既然便當都帶來了,你何不好人做到底,把它拿過來幫我打開,這樣才不會辜負你媽的一番好意。」
說完,唐正浩還意有所指地抬了抬受傷的一手,狠戾的眼神里透著一絲捉弄的惡意。
「我說姓唐的,既然你真那麼帶種,每次我媽帶便當給你,你都拒絕,那你干嘛不干脆把我帶來的便當也擺著發霉算了!」竟然還故意把吃得一乾二淨的便當盒丟到她家的圍牆上,害她熱心腸的母親更是卯足了勁去照顧「鄰家可憐的男孩」,一天到晚要她送飯!
「當然不一樣。」唐正浩不以為然地一哼。「你是你,你媽是你媽,我就喜歡看你一副心不甘、情不願,好像頸子被人架了把刀過來送飯的樣子!」他惡劣地扯了扯唇角。
可惡!謝杰安忽然很想找把刀子,往他那隨意包扎的傷口上,狠狠補上兩刀。
「唐正浩,我告訴你!這絕對是我最後一次送──」
「瞧,你現在這個樣子,」他輕蔑的冷哼打斷了她。「齜牙咧嘴、張牙舞爪的……哈,認識你的人,都不知道他們眼中儀態端莊,安靜乖巧的好學生、乖寶寶,其實也有這麼恐怖的一面吧!」
這個謝杰安真是個奇怪的女孩,原本,他也以為她是那種安安靜靜、柔順听話的乖巧女生;結果,隨著相處──哦,不,是隨著杠上的時間多了,他就發現他大錯特錯了!
還記得當年在公園慘遭她踹一腳的經驗,唐正浩發誓,那絕對是因為他被一句絕對不可能從乖寶寶嘴里吐出來的粗話給嚇壞,忘了反應,才會被她踹到!總之,從那時起他們之間的梁子就結大了。
「喂,我說小安安,」仿佛沒瞧見她擰眉的嫌惡樣,他繼續說道︰「你是不是小時候受了委屈、或什麼虐待?要不為什麼會人前人後兩種樣,變成雙面人?來,說吧!浩哥哥讓你靠,絕對用拳頭替你討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