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洲豹在肖家民宿的門口停穩,車里的人打開車門出來,一共四人,往民宿的屋里走去。
商遙遠遠看著,手里的東西落到地上,她趕快躲到一個電線桿的後面。那四個人兩男兩女,其中有一對頭發花白的老夫婦,年輕的女人被車及別人擋住了,商遙只看到她有一頭烏黑及肩的長發,連體型都沒看見。而那個自駕駛座出來的年輕男人,卻是她拚命想忘記,卻仍然徒勞無功的林錚。
商遙離民宿還遠,天色又晚,只能隱隱約約看見一點兒人臉的輪廓,而且不是正面。但林錚的樣子,就如同鐫刻在她的心版上,離得再遠,她也能一眼認出。
另三個人,一定是他的父母和林錚深愛的楊珂吧!他們是怎麼找到這里的?商遙心亂如麻,被他找到了,她要失去豆豆了!
擦去眼淚,商遙想起月復中的骨肉,也許肖家兩老會告訴林錚,她到婦產醫院去檢查是否懷孕了,那麼一來,連未出生的小孩,也會被他奪走吧!不行,她已經失去豆豆,絕不可以再失去月復中的孩子,不然,她該用什麼支持自己活下去?
商遙全身無力地靠在電線桿上,想著該當何去何從,一時想不出頭緒,總之先離開這里再說。她深吸口氣,站直身子,再住民宿那邊看了一眼,卻正好看見林錚一個人從民宿的大門出來,發動了美洲豹,車子往她所在的方向駛來。
這里是整個村子惟一一條柏油馬路,商遙得往回走十幾米,才有條土路往其它方向。而四周空蕩蕩的,根本沒有可供她藏身的地方。她趕快往回走,盡可能地快,卻不能顯得匆忙,免得引起林錚的注意。離開馬路到了黃土的小路上,也不敢減下速度。
美州豹在商遙的身後駛過,沒有減速,看來沒有發現她。商遙懸著的心放下一半,卻不敢松懈,繼續快步往前走。
一聲極刺耳的剎車聲在身後響起,商遙微微側頭,以長發遮住面孔,向後看去。美洲豹在駛出不遠後緊急剎車,然後高速往回倒車。商遙不敢站在原地再看,拔腿向前跑。
土路太窄,沒法行車,林錚只有下了車追來,邊追邊嚷著商遙的名字。
商遙拚命地跑,前邊不遠就是碼頭,這個時候會有不少船只回港,人多了,她就容易躲過林錚的眼楮了。
敖近都是船屋,遮住了商遙的身影,林錚找不到她的去向,只有停下來,向船屋上玩耍的小孩打听。按照小孩指的方向,穿過七拐十八彎的船屋通路,跑向碼頭時,突然听到輪船的汽笛轟鳴。
「糟了!」林錚臉色更差了,加快了腳步趕到碼頭時,一艘客輪剛剛出海。天色已黑了一半,只隱隱看到船上一個熟悉的身影在望著他。林錚大喊,用力地喊、拚命地喊,聲音卻都被海風吹散。
碼頭上有工人在行走,林錚沖過去問,「老伯,那條剛剛出航的船是去哪里的,下班船是什麼時候發出?」
被他嚇一跳的老人往海上望了望,「那條船是去蝦石島的,今天是最後一班了,明天早上六點才有船去。」
林錚望向遠洋,船影漸行漸遠,被海上的薄霧掩去了蹤跡。
第9章(2)
看不到林錚的身影了!商遙慢慢滑坐在甲板上,並沒有因逃過了林錚而松一口氣,只覺悲從中來。幸好是去醫院,她帶了錢包和自己的一切身份證明,但除此一無所有,到了蝦石島,又會怎麼樣呢?一陣海風吹來,臉上涼涼的,這才知道自己淌下了眼淚。這一次,真的不會再與林錚有交集,再也見不到那個人了。
到了蝦石島,已是半夜一點半。這麼晚了,四處又黑得嚇人,碼頭上因最後一班的船已到而很快關閉了所有大燈,只有一盞昏黃的小燈,在暗夜里亮著,燈影被海風吹得零亂搖曳,給人一種支離破碎的感覺。
商遙站在碼頭上,不知如何是好,她人生地不熟的,又在這個時間,實在不知道哪里有可以讓她過夜的地方。
碼頭上有一間供等船人休息的小石屋,商遙走了進去,想在這里待到天亮,再作以後的打算。
屋里除了幾排木凳,幾乎沒有別的東西,連暖氣都沒有,玻璃還破了一扇,冷得像冰窖。商遙在角落的木凳上坐下,縮緊了身子,緊抱住自己,仍然冷到打顫。坐了一會兒,腳麻了,她趕快起來走兩步,感覺好一點兒後,又再坐下。
這一天她又喜又悲,連驚帶嚇,直到現在又累又餓,走一會兒就坐下休息,一坐下就想睡。商遙堅持坐一會兒就起來走幾步,她知道一旦睡著,就死定了。可是越來越冷,她每次坐下休息的時間越來越久。
千萬不可以在這里睡呀!商遙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可是天越來越冷,越冷睡意越一波一波地涌來侵襲。漸漸地,意識模糊起來了,商遙想跳起來,腳卻不肯听話,想搓搓手來取暖,手卻僵得連動一下都困難,明明冷得要命,卻覺得全身像是在被火焰焚燒,慢慢地、慢慢地,商遙坐在角落里,失去了知覺。
彷佛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悲傷的夢,夢里听到有人哭。是誰,是誰在哭?商遙的手在夢中模索,別再哭了,你的哭聲讓我心痛!找到了!商遙抓住哭的人一只手臂,哭泣中的女人猛然抬頭,商遙愣住了,這……這不是我嗎?原來,是我自己在哭,怪不得……怪不得那哭聲把我的心扯碎了,哭的,是我自己……
商遙睜開眼楮,看到的仍是一片黑暗,但她知道不是在碼頭的小屋里。她躺在一個很柔軟很溫暖的地方,身上還蓋著柔軟而暖和的織物,好像是被子。
全身很痛,商遙微微一動,周圍立刻響起一陣「嘩啦」的聲音。「啪!」的一聲,一盞小燈亮了起來,「你醒了?我馬上去找醫生!」是一個男人興奮又急切的聲音。
周圍全是白色,看來像醫院的病房。商遙發現自己身上插著許多管子,也不知道連著什麼儀器。剛才沖出去的人是林錚嗎?那凌亂的頭發、赤紅的雙眼,以及胡渣滿布的下巴,完全不似平日的瀟灑自若。林錚怎麼會那樣子,一定是看錯人了。商遙的頭腦還不能很快恢復正常的運作。
凌亂的腳步聲急匆匆地自遠而近,林錚最先進來,身後是醫生和護士。
「林先生,尊夫人已經沒什麼大礙,危險期已經過了,只是她身體很虛弱,必須好好調養,而且不要讓她受到精神刺激,對胎兒不好。」醫生檢查完後,向林錚如是說。商遙這才有被捉住的真實感,完全清醒過來。林錚謝過了醫生,醫療人員退出門去,病房里只剩下林錚和商遙單獨相對。
商遙垂著頭,到如今,她已完完全全的死心了,听醫生的意思,她沒有流產,但既然被林錚找到,林家人一定會將她關起來,等她生完小孩再讓她走路,給她一大筆錢當她賣親生骨肉的費用,從此錢貨兩訖,再無瓜葛。
看林錚向她走來,商遙閉上眼,不敢再看他,生怕再多看一眼,會控制不住自己,撲進他懷里,求他愛自己。他一定很生氣吧?她帶了豆豆私自逃走,他會用他慣用的冰冷眼神盯得她全身凍結。
很快,她被擁入熟悉而溫暖的懷抱,緊貼在林錚的胸口,林錚沙啞的聲音在頭上響起,「若不是我調來直升機,及時趕到蝦石島,你和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會死的!」他的話語充滿了無奈和不解,還有絲絲擔心,卻不帶怒氣,「醫生說再晚兩個小時,孩子就保不住了!你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在我去新加坡時,你一聲不吭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