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徒四壁,泥牆剝落的角落里,破舊不堪的木床上,小女孩深陷的雙眼盈滿絕望的驚恐,勒束在她頸上的力量毫不留情地幾乎要了她的呼吸,絲毫沒有一絲的遲疑;她該掙扎的,但是她沒有,面對明顯要她性命的雙手。
小女孩沒有多做抵抗,她只能張著嘴與一對黑白分明的明眸,控訴地瞪著上方那張與自己有太多相似之處的美麗面孔,但是,蒼白的臉上透出的強烈憎惡與怨恨,已替代原先的美麗……她是恨自己的,打心底地憎恨自己……
為什麼?為什麼……小女孩無言地吶喊著,精亮的眸子漸漸失去了光彩,她知道,要是再沒有人出現的話,她的生命將結束在這女人手中,這給了她生命,又憎惡的要毀了她的女人,她的母親!世上唯一與她血脈相通的親人……
小女孩眼底那抹深切的悲哀,狠狠地敲向女人僅存的一絲良知。女人怔忡地愣住了,瞪著小女孩逐漸渙散的雙眼,架在她頸項上的雙手不覺地放松了鉗制。女人笑了……不,應當說她哭了!她尖叫一聲,雙手扯著自己散亂的發,狂亂地喊著。
「不——都怪你!你不該來這個世界的,我不該生下你的,你的出生只能證明這個世界有多骯髒的生命。」女人有力的手再度勒住小女孩的頸項,她發瘋似的吼著︰「對你一分鐘,我就憎惡自己十分鐘。這幾年來,我就像活在地獄里,殺了你,我就能月兌離苦海了。不錯,只要你一死,我就能忘記那件丑陋的事;只要你消失,你這體內有邪惡血液的不祥之物!你死吧!死,是你僅能回報我的!你這邪惡的東西——哈——」置于女孩頸上的力量隨著女人的狂笑而加重了。
邪惡?她?這樣的認識在小女孩小小的心靈上留下了一道無法磨滅的痕跡。她是邪惡的!帶著這抹認識,小女孩陷入絕望的深淵……
昏暗的房間里,冷凝倏地由睡夢中驚醒!額前沁出冷汗,顯示她正為方才的惡夢所困擾。
懊死!她怎麼作這個夢?冷凝在黑暗中瞪視著上方,內心不禁懊惱地低咒數句。
自己刻意遺忘的記憶,已許久不再出現于她的夢境,今晚怎會又讓她給……突然地,一股淡淡的煙草味猛地飄向冷凝鼻前。
幾乎不給自己思考的余地,冷凝反射性地一手探向床頭燈,一手滑入枕頭下方。燈亮的同時,她已翻滾起身,雙手握槍,蓄勢待發地跪坐在床的一角。
「什麼人?你——」等看清對方,冷凝不禁啞了口。繃緊的神經放松了,她緩緩地放下舉在半空中的雙臂,瞪著眼前上半身斜倚在床頭的男人。
「你……」冷凝真的愣住了,所以全然沒注意到自己毫無遮掩的上半身,在光線的拂照下,此刻是一覽無遺地盡收在眼前男人的眼底。
象牙色的肌膚上,渾圓巧挺的雙峰隨著她手的舉動而微顫,而粉紅色的兩點已在冷空氣的親吻下變得堅挺誘人……一道暖意滑入冷烈眯起的黑眸,他揚眉。
「嘖、嘖、嘖!讓你這樣的女人躺在自己身邊,可真是件不智之舉,得時時提防著。」
冷凝將槍塞回枕頭下方,拉來被單,遮去她曼妙的胴體。
面對他的調侃,冷凝並不作任何回答,她只是兩手扶著胸前的被單,靜坐地瞪著他……
他不該在這里的?!冷烈的習性她明了,他總是在完事之後,回到他自己的臥房,而他的房間就在她房內右側的那道門的另一邊,不與女人同床共眠是他不變的原則,所以,此刻他不應該還在這里的。
冷凝眼里毫不掩飾的困惑,令冷烈勾起了唇角。「本來我是打算離開的,但是——」他慵懶的一笑。「听見有人低呼著︰‘別走!別離開我!’又叫我于心不忍地停下腳步——」
「不可能!」冷凝不假思索地否認搖頭,這種不該有的舉止,是不可能發生在她身上的。
冷凝顯得有些激動的反應,讓向來桀驚不馴的冷烈,不得不重新評價自己在她眼底到底有幾分魅力?挑戰性愈高,他的興趣就愈大。
吐出一口煙,冷烈濃眉輕挑,冷不防地探出一手,抓住她手臂往他胸前一帶!被單在這途中讓他扯離了,她順勢倒在他懷中,柔軟的曲線與他健碩的胸肌緊密的貼合著,兩顆跳動的心,相互對應著。
「什麼叫做‘不可能’?」他抬高她的下巴,拇指沿著她圓滑的曲線輕輕地來回劃著,低沉的嗓音透著沙啞的性感。
凝視著眼前那張令多少女人為之心碎的俊容,她那彎似新月的柳眉,微微地皺起。他听見了嗎?一道緊張之色倏地竄上她冷漠的眼,但他接下來所說的話才真正教她愕然。
「何事困擾了你?」他是準備回房的,但是由她口中輕吐而出的囈語,卻讓他再度坐回床上。「別殺我?」究竟是何人要殺她?
他果真是听見了,他不該在這里的。「少總該回房了。」她提醒他,並試著讓自己離開那片溫暖的懷抱。然而,置于她腰際的手臂豈容她擅自做決定,所以她的掙扎只是令手臂更加收緊,令他們的身子更加緊密地貼合。
懷里軟玉溫香的嬌軀足令人血脈僨漲的,但此刻,冷烈倒是克制得很好,面對她明顯的逐客令,他濃眉一挑。「這算是‘命令’呢——還是你意欲逃避話題的方式?」
「少總是‘該’回房的。」她實在是沒有把握自己能讓他在沒取得滿意的答覆下離去。
「你尚未回答我的問題。」他的眼直視她的,輕柔的語氣像是呢喃。他松開扣在她下巴的手,改以食指沿著她美麗的唇型輕劃。
他何時學會關心起他人來了?這不像他的作風?但他逼視的雙眼幾乎令她招架不住,冷凝逃避地瞥開臉,見床邊小圓幾上冉冉而升的香煙,在一股沖動驅使下。她舉手伸向它——她向來不踫煙的,但是今晚她需要它來撫平她紊亂的情緒。
「沒事。」一陣嗆人的氣味竄進她鼻前,但也只有那麼一瞬間,因為她手中的煙被取走了。
冷烈不假思索地捻熄手中的香煙,將它丟回煙灰缸。他瞅著她。「我不反對女人抽煙,但我可不希望我的女人會無助地需要借助于它。」他的眼閃爍著犀利的光芒,他知道她從來不踫煙的,到底是怎樣的夢境擾亂她冷靜的心?
「那位要你性命的人是誰?」他放開她,任她自他胸前抽離。
「任何人,」沒有「回覆」,他是不會善罷干休的,她回望著他。「夜路走多了總是會踫到鬼的,姑且將它視為是一種「職業病」吧!」冷漠再度回到她的臉上,堅定的口吻容不得他再深究。
這個秘密是她永遠的痛,她心中永遠的痛。它是一道永遠也愈合不了的傷口,一件丑陋不堪的往事,她不要再記起,更不願別人知曉,尤其是他。
抱著柔軟的被子,她滾離他的懷抱,背對著他,蜷縮在床的一角。「對不起,我要休息了。」談話結束了,她無力再與那鷙猛的眼對峙,今晚的她感覺脆弱極了。
在空氣之下的肩是如此單薄得惹人憐惜……黑眸閃爍,那是一反常態連他自己都不自知的溫情。他傾身,在雪白的肌膚上輕啄一下。「如你所願。」雙唇拂過她的耳垂。
冷烈望了她緊閉的眸一眼,伸手探向床頭燈的開關,室內頓時再度陷入昏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