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她把話說完,傅憲明伸出手,輕輕把她的頭攬進自己懷里。
程歡傻住了。
頭靠在他肩上,那種溫暖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他的心跳聲,好像就在耳邊。時光在這一秒突然倒流,刻骨銘心的過往,鋪天蓋地漫延而來。
「別人怎麼看我,都沒關系,妳有沒有喜歡過我,也沒關系。」她听見他的聲音,「我只不過是做了我自己想做的事。」
驀然之間,程歡突然崩潰。
那些辛苦偽裝的堅強和若無其事,那些言不由衷的口是心非,只在這一瞬間,就突然全盤瓦解。那麼地渴望,那麼地思念,那麼地愧疚和心疼,那麼地不舍,都一起熱辣辣地襲上眼眶,離開他之後,才知道原來自己愛得這麼深!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啊?
要是一切都還沒有發生過,該有多麼好。要是她從來沒有欺騙過他,沒有利用過他,可以干干淨淨地出現在他面前,該有多麼好!
如果是這樣,她就可以像喬瑞那樣,站在他面前,說出一句我愛你。
可是,現在,當事情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她怎麼還有資格說出這樣的話?我愛你,所以騙了你;我愛你,所以出賣你;我愛你,所以把你當成報復大信的籌碼!
直到這一刻,才真正明白,什麼叫做無顏以對。
「讓我自己解決這件事。」她惟一能說出來的,就只有這一句。沒錯,她是用過卑鄙的手腕算計過他,可是還沒有卑鄙到這個地步,要他來替自己背負責任。
「如果這麼做,就只能讓妳變成謝榮昌的替罪羊而已。」他放開了她,淡淡一笑,「我不是為了妳,只是不想便宜謝榮昌。」
「可是,不管為了誰,這麼做,都不值得。」程歡退開一步,是嗎,他說不是為了她?離開他的懷抱,突然覺得夜風的冷。
「我放棄大信,是因為自己倦了。所以想試試從頭開始,把過去都抹掉,」他的聲音很平靜,「現在想想,被別人捧得那麼高,所謂商界神話,所謂大信的頂梁柱,真可笑。程歡,我在妳眼里,也是一個笑話吧。所以,要是可以的話,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程歡听見自己在問,可是心頭的寒意,已經慢慢爬上來。
「忘掉我對妳說過的話,做過的事。」他慢慢回頭,不看她,「就當從來沒認識過我。」
程歡一呆,喉嚨口像是被棉花堵住了,他要--她從此忘掉他?!
「程歡,以前我說過,輸了沒關系,從頭再來就是。可是這一回,我發現自己有點輸不起了。」他好像笑了笑,「妳跟我之間,底牌早就掀開了,可是我一直不願意認輸。就好像坐上賭桌的人,手里哪怕只剩一個籌碼,也會想翻本,輸紅了眼,就連褲子都會月兌下來當掉。我還不想落到那種地步,所以……想要離場了。」
程歡傻傻地站在那里,看著他的側臉,呵,終于到了徹底結束的時候。
可是,錯了錯了,輸不起的那一個,其實是她啊。
至少要說一句對不起吧,雖然這三個字一點意義都沒有;至少要戴上一個微笑來跟他告別吧,但是不行,每一根神經都不听使喚,臉上的表情好像被凍結在那里,只要一個不小心,就會像個面具一樣碎裂開。
他說的,統統都不對,這世界上,哪有一個賭局,是只有輸家,沒有贏家的?!他輸的,是大信;可是她輸的,是幸福。
第九章
「程歡!」
「砰」的一聲,門被大力推開了,謝榮昌怒氣沖沖地進來,「妳這是什麼意思?」他把手里一個白色的信封甩在程歡的桌子上。
程歡慢條斯理地抬起頭,「意思不是很清楚嗎?我、要、辭、職。」
「為什麼?」謝榮昌氣昏了頭,「說好了等星河廣場完工之後,妳才能走。」
「那是被你威脅,不得不答應你的條件。」程歡笑了,「現在事情已經解決了,大信已經把責任都推給了傅憲明,我沒必要再留下來給你賣命了吧。」
「哼。」謝榮昌鐵青著臉,「傅憲明是不是瘋了,他一辭職,把我的計劃全都打亂了。」
「你不是一直希望踢走這塊絆腳石?」程歡的語氣里充滿譏諷,「現在如願以償,你應該高興才對啊。」
「可是他還帶走了美羅百分之四十的股份!」謝榮昌月兌口而出,「大信旗下的美羅百貨,他還有將近一半的股。他們丟了星河廣場,傅憲明緊接著辭職,大信高層人事動蕩,眼看著股價開始走下坡,現在收購正是時候!」
「可是,你的資金還沒有調過來,是嗎?」程歡看著他,「星河廣場一動工,你根本拿不出全盤收購大信的現金,所以才麼氣急敗壞,我猜得沒錯吧。」
「要是我沒記錯,妳應該更希望看著大信垮台啊。」謝榮昌提醒她,「當初口口聲聲要一起對付大信,現在,怎麼只會站在一邊說風涼話?」
「此一時,彼一時,你不會沒听過這句話吧。」程歡站起來,開始收拾桌子上的東西,「收購大信的事,我已經沒興趣了,隨便你怎麼樣都好。」
「不會--是為了傅憲明吧?」謝榮昌開始試探,「他突然辭職,是不是跟妳有關系?」
「我的事,你少管。」程歡的語氣突然一沉。
「可是他現在已經窮途末路,只剩下手里的美羅股權了。」謝榮昌開始算計,「美羅是東岸商圈的聚寶盆,要是能把他手里這部分股權買過來,就佔足了便宜,以後收購大信,也會節省很多力氣。」
「我看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程歡連看都沒看他一眼,「他就算把這些股權扔進海里,也不會賣給你的。」
「這倒是個問題……」謝榮昌嘆了口氣,「真可惜。要是妳沒那麼快跟他翻臉,倒是還可以再想想辦法。程歡,我看他好像對妳還有點不舍得,其實妳只要回去認個錯,應該還有機會。」
「謝榮昌,我真是鬼迷心竅,才會跟你合作。」程歡停下手,「你是不是以為,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恬不知恥?」
「妳這是什麼話!」謝榮昌楞了一下,勃然變色,「我是好心才跟妳提個醒……」
「你是想讓我回去,幫你套出她手里的大信股權吧。」程歡打斷了他。
「呃,這個,也不全是。」謝榮昌尷尬地擠出一絲笑,「妳誤會了,我哪會這麼想,又不是不知道。妳們已經結束了。」
程歡暗暗咬緊牙,是,已經都結束了。
可是听見這句話,心里還是像被絞肉機絞過,突然痛得喘不過氣。
「程歡,先別急著收拾東西,就算妳要辭職,至少也要給我幾天工夫,找個人接替妳啊,總不能讓星河廣場的工程開天窗吧。」謝榮昌開始說軟話了,「這樣吧,做到月底,好不好?」
「我等不了那麼久。」程歡一口拒絕,月底?開什麼玩笑,她連一天都呆不下去了。
「那,一個星期,一個星期怎麼樣?!」謝榮昌急了,「妳就算對我有點誤會,也得顧全一下榮泰啊,做人總不能連這點職業道德都沒有吧。」
程歡猶豫了一下。
他說得也是,事情會到今天這個地步,她自己也有責任,不能完全怪在別人頭上。要是馬上就走,星河廣場只怕真得停工幾天,供貨商方面,也有很多人會受影響。
「就這樣決定!」謝榮昌趁她猶豫,趕緊打鐵趁熱,「做到下個周末。」
程歡輕輕嘆口氣,好吧,再留一個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