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歡沒有解釋,也不辯白,只是靜靜站在那里,臉色蒼白。
「真可惜。」喬瑞的語氣充滿諷刺,「我還以為遇到了對手,原來妳只不過為了一個市場總監的位子,就什麼都放棄了。早知道有今天,那次--」
「喬瑞。」傅憲明打斷了她,「妳也說夠了吧。」
「我不能說嗎?」喬瑞瞪大了眼精,「我是替你不值!都這個時候了,你還給她留面子?」
「算了。」傅憲明招手叫過侍應,「妳是來參加酒會,又不是來踢場子。」
「哦,對,我忘了。程小姐已經不是大信的人了,今非昔比,干嗎還要看我的臉色?」喬瑞笑了,一邊挽起傅憲明的手,一邊朝程歡眨眨眼,「其實,我還應該謝謝妳才對。」
她的神色,開心又親昵,程歡的心卻慢慢沉進冰冷的水底。
雖然是早知道一切都已經結束了,可是,眼睜睜看著她握住他的手,才知道什麼叫做失去。
暗憲明也怔了怔,不露痕跡地抽回手,從侍應的銀盤上端過一杯酒,一口飲盡。
辛辣的烈酒,從喉嚨口一直燒到胃,整個胸口都像著了火。
「你怎麼這麼喝酒!」喬瑞低聲埋怨,「當心喝醉了,會失態。」
暗憲明擱下杯子,「怎麼會。」
這樣對著程歡,如果不喝酒,他才會失態。
「對不起,我離開一下。」程歡突然開口,掉轉身,匆匆走開,步子那麼急,簡直像要逃。
再停留多一秒,她的心髒一定會停擺。可是,越慌越急越出錯,「砰」的一聲,和一個侍應撞個滿懷,只听見「嘩啦」一聲,連酒帶杯,摔了一地。
「對不起對不起……」程歡一迭連聲地道著歉,面紅、耳赤,慌忙蹲下來幫忙揀杯子的碎片。
指尖一陣刺痛,。碎片上滴了一滴殷紅,她好像完全沒感覺,只顧著低頭收拾,手忙腳亂。
快點快點,要趕緊離開這個地方。
可是,就在她心慌意亂的時候,忽然有人在她身邊蹲下來,輕輕握住她的手。
程歡呆住了,不用抬起頭,她就知道是誰,那袖口上的白金十字袖扣,已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就在她扭傷了腳的那一天,也是這雙手,幫她月兌下靴子,小心地給她擦藥,她記得當時緊張得一動都不敢動,只敢盯著他的袖扣。
明明知道要躲開,可是,記憶如同潮水一般涌回來,來不及躲閃,已經被淹沒。
「別揀了,他們會收拾。」听見他的聲音,好像帶著一絲責怪,「手指都破了。」
程歡呆呆看著他,用一條雪白絲緞的餐巾幫她裹起傷口,眼楮漸漸模糊,快要看不清楚。
「回去要好好清洗包扎,割得這麼深,當心發炎。」他低聲囑咐,托住她的肘彎,把她扶起來。
「謝謝你。」程歡忍著淚水,沙啞地道謝。
「不客氣。」他沉默了一下,才回答。
苞她之間,已經只剩下這樣禮貌疏遠的對話。
「憲明--」喬瑞從後面走過來,「你不會跟上次一樣,又要送她回家吧。」
程歡深深吸進一口氣,不會,那是再也不可能的事情了。
「程小姐。」有人叫她,「妳沒事吧?」
程歡回頭,看見一張陌生的臉孔,笑容可掬地對著她。這是誰啊?怔了半晌,才突然想起,剛才裴桐介紹過的那個人,不就是他?叫什麼--羅……
「我姓羅,羅照鑫。」他知趣地介紹自己,「看妳好像弄傷了,介不介意我送妳回去?」
「謝謝。」程歡一口答應,只要能離開這里,怎麼都好,她正巴不得落荒而逃。
羅照鑫反而沒想到她會答應,打了個愣,喜出望外。「可以啊?那,需要跟謝老板打個招呼嗎?」
「不用了。」程歡轉身往外走,謝榮昌?他現在應該正在旁邊看笑話。
羅照鑫趕緊跟了上去,「不用這麼著急嘛……」
「咦,這麼快,就有人替補了。」喬瑞看著他們匆匆地穿過大堂,不禁側臉看一眼傅憲明,「她好像不想看見你啊,會不會是有點心虛?」
暗憲明的眉頭鎖了起來,「不關妳的事,妳能不能少插手?」
「怎麼不關我的事?我還懷疑,星河廣場的事,就跟她有關呢。」喬瑞有點賭氣,「不然哪有這麼湊巧,這邊競標一結束,她接著就辭職了?謝榮昌又憑什麼給她坐市場部總監的位子?」
暗憲明臉色一沉,「這種話,沒證據就別亂說。」
「誰說沒證據?只要查一查就會知道了。」
「妳還有閑心管這些?」傅憲明又拿起一杯酒,「下個月,妳不是要去看土耳其的拉力賽?」
「不去了。」。喬瑞嫣然一笑,「難得她讓路,機會就在眼前,我要好好把握。」
「喬瑞--」傅憲明忍不住,嘆了口氣,「妳是不是嫌我還不夠煩?」」「我是在巴結你啊,你還嫌煩?!」喬瑞火大起來,「我哪里不如程歡,我的個子比她高,眼楮比她大……」
「妳還比她有錢,是不是?」傅憲明打斷了她的話。
「是又怎麼樣,都是事實嘛。」喬瑞不甘心地爭辯,「別告訴我還有人不喜歡錢。」
「妳不明白。」傅憲明喝了一口酒,「跟這些都沒關系。其實我也一直很納悶,到底妳在我旁邊跟著轉來轉去,是為什麼?」
「你想知道?」喬瑞怔了怔,「我從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就說要追你了。」
「那時候妳還小,我當妳是開玩笑。」傅憲明看著她,「都這麼多年了,妳還沒玩夠?」
「我不是跟你開玩笑!」喬瑞睜大了眼楮,「在我身邊的所有人里,沒有一個比得上你。」
「我有什麼好?」傅憲明自嘲地一笑。
也就只有喬瑞這個胡涂丫頭,才會把他當成寶,在程歡的眼里,他還不如一個星河廣場。
「我還記得,第一次你到我家來的時候,正好我過生日,你對我說,不好意思沒帶禮物。」喬瑞慢慢說,語氣柔和下來,「從那一天開始,我對別人再也看不上眼。然後,過了一年,大信遇上經營危機,爸爸心髒病犯了,你到醫院來看他,當時你對他說,放心,我有辦法。其實沒人相信你能挽回局面,可是我知道,你一定做得到。」
暗憲明沒出聲,她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覺得你好像都沒有缺點,喬瑄雖然是我哥,可是他一直嫉妒你,做夢都想要贏你一次……」
「喬瑞。」傅憲明溫和地打斷她,「妳覺得我沒有缺點,是因為妳離我太遠了。」
「我認識你已經有六年了。」喬瑞不明白,「程歡認識你,只有幾個月。」
「幾個月,已經很長了。」傅憲明擱下手里的酒杯,「走吧,外面那麼熱鬧,好像在放煙花。」
「等一等。」
一直走到了大廳門口,喬瑞終于忍不住,叫住了他。
「你是不是--心里還想著程歡?」
暗憲明停住了,可是听不見他的回答。
「你真的覺得,沒人能比得上她?起碼也該給我一個理由吧,就算輸了,我也想輸得明白。」喬瑞追問。
「我也想知道理由。」傅憲明回過頭,外面的煙花在夜空里美麗地綻放,燦爛的流光映著他的臉,英挺俊逸,令人屏息,可是他的那種眼神,卻有種說不出的沉郁和悵惘。
「其實程歡不算最漂亮的,她連眼影都不會搽,穿上高跟鞋就會摔跤。」他的聲音低下來,「脾氣也不好,明明輸了也不肯低頭,道歉就可以解決的事情,總要跟別人爭對錯。坐車的時候會忘了系上安全帶,下雨的時候會忘了帶傘。可是,她做人太心軟,別人要她幫忙的時候,從來不懂得怎麼拒絕,踫到看不慣的事情,就忍不住要打抱不平。身邊有人難過,她會想出各種各樣的話來安慰人家,輪到自己出事的時候,又惟恐給別人添麻煩,掛在嘴邊的話就是『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