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這次錦繡和左震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明珠並不清楚,可是她知道,左震的冷淡絕決只是他的表相,他不是一個絕情絕義的人。這件事必定不是簡單的誤會。
「錦繡,看著我,我是姐姐。」明珠溫柔地抱著錦繡的肩頭,「我帶你去看二爺,好不好?」
受傷小動物般的一聲嗚咽,倏地逸出錦繡的唇畔。她真的已經絕望,馬上就要崩潰了,為什麼左震始終不肯見她?明珠是向先生的人,她跟左震英少都熟悉,既然明珠答應帶她去見左震,就一定有辦法做到,是吧?*******************
殷宅。
扁線透過紗簾,影影綽綽地映在室內。明珠手指間梳攏著錦繡的長發,凝神听她絮絮講述著事情的始末;錦繡的精神還是不好,幾乎說得顛三倒四,而且每隔一段話就會重申︰「不是我,我沒有出賣他,真的。」
拼拼湊湊,明珠總算听懂了一個大概情形。「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明珠嘆了口氣。錦繡是不是少條筋,麻子六說那種拙劣的謊言,也能騙到她,真不知道左震到底看上她什麼?「我勸你還是放棄吧,左震手下留情沒要你的命,已經是個奇跡了。你還想自己送上門去?現在石浩邵暉他們還都不知道,若是他們當時在場,錦繡,就算左震不殺你,你以為還可以活到現在嗎?」
「可是,我想見他。」錦繡不肯死心。
明珠蹙起眉頭,拿她沒轍。「現在他正在氣頭上,不會見你,我看你還是省省力氣吧。」
「我一定要向他解釋。」錦繡固執得像塊石頭,「他不能這樣誤會我。」
「你真是——」明珠把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又咽回去,「好,就算他有這個耐心听你解釋,體諒你的立場,你也得等上幾天再說呀。先把自己身子養好了,才有精神體力去找他。來,再喝一碗粥,一小碗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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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繡這一等,就等了七天。
她都不知道這七天自己是怎麼過來的。
周圍有什麼人,發生了什麼事,她全都不知道,只是坐在屋子里,瘋狂地思念著左震。左右的左,震動的震,這樣簡單的兩個字,卻一再炙痛她每根神經,就連她的呼吸,都彷佛帶著對這兩個字的呼喚。長到這麼大,錦繡頭一次知道想念一個人,原來是這樣朝朝暮暮,銘心刻骨的一件事。她的所有念頭所有意識都在想念他,他的聲音、他的氣息、他唇邊的微笑,他眼底的溫柔,他的胸膛和肩膀,他的眉毛和眼楮……瘋了,快要瘋了。錦繡已經被這種無休無止的想念糾纏得快要發瘋。
愛上左震之前,她還一度以為,自己愛的是英少。現在才懂得,那不過是種感激,是種仰慕,同愛一個人的滋味,完全不一樣。
只是現在才明白,會不會太遲了?
「錦繡,午飯怎麼又沒動?」明珠看著擱在桌上的托盤,食物已經冷卻,顯然沒有動過筷子的痕跡。「你非得每餐飯都要我來看著才肯吃嗎?」明珠一邊埋怨,一邊把手里的一盅雞湯放下,「把這個喝掉。」
「哦,好。」錦繡乖乖地端起湯,十分配合地喝下去。
「這才像我殷明珠的妹妹,別那麼沒出息,為了男人要死要活的。」明珠笑了,滿意地點了點頭,「我上來是要告訴你,今天晚上左震會去一趟百樂門。他原本不想去,是向先生親自一而再地請他,才……」
「百樂門?是百樂門嗎?」錦繡慌亂地抓住她的手臂,湯碗滾落在地上,汁水濺了她一身。也許驚駭之間被嗆住了,錦繡劇烈地咳嗽起來,引得反胃,剛才喝下去的雞湯,又被她盡數嘔吐出來。
「天哪!」明珠真是受不了,「你不要這麼激動好不好,你這個樣子,我哪敢再提起左震?」
「我很好,我不激動。」錦繡急急表白,雙頰燒紅,眼神焦渴地在明珠臉上搜尋,「剛才你說的是真的嗎?他真的會去百樂門?」
「當然。」明珠無奈地點著頭,「你不要這樣抓著我,我的手都快被你扭斷了。」
「我要去找他!」錦繡像根彈簧似的跳了起來,開始滿屋子亂轉地翻箱倒櫃,「穿什麼好呢,要不然戴這個珍珠耳環吧……可是胭脂水粉都沒有,這怎麼行,我的臉色這麼難看。明珠,你的借給我用,好不好?」
明珠看著她,忽然有點心酸。是什麼力量讓溫婉的錦繡變成這樣?這是錦繡的悲哀,還是女人的悲哀?
選衣服,挑首飾,沐浴燻香,梳頭更衣,細細地化妝,錦繡緊張激動地打理著自己。可是,也許太過忙亂了,頭發怎麼梳都不滿意,首飾的色澤又似乎不夠搭調,胭脂搽得不太勻,口紅又好象上濃了……錦繡從來沒有對自己的樣子這麼挑剔過。
她一直在不停地考慮,見了面應該說什麼,做什麼,她一定要好好地向左震解釋,她只是上了麻子六的當,她絕對沒有存心出賣他。
可是他不會相信她。她知道,他不會相信。
一直到坐上了車,錦繡仍然怔忡不安地問明珠︰「我這個樣子,是不是太難看了?都沒有太多時間準備……」
「明珠安慰地拍拍她︰「放松一點。你這個樣子,一見了左震,說不定就會暈倒。」
錦繡勉強笑了一下,點著頭。她也知道自己太過緊張,可是,天啊,她要見到左震了,馬上,立刻!錦繡的心不听話地狂跳。
車窗外的景物,向後飛掠而過。
那個街角,不是望海樓教堂嗎?錦繡還記得那尖尖的樓頂,鮮艷的玻璃和門前寬大的穹頂。曾經有個下雨天,她走迷了路,只好躲在那門下躲雨,卻看見一輛車停在她的面前——那天,陰暗而寒冷,淒迷的冷雨織成灰蒙蒙的網,孤單的她彷徨四顧;是左震出現在傘下,溫和地叫了她一聲,「錦繡,上車。」
她多笨啊,居然不懂珍惜那份在雨中籠罩她的溫暖。那個時候她就已經開始喜歡左震了,只是,她當時一點都沒有覺察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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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很快到了百樂門夜總會。
熟悉的金碧光輝,熟悉的喧嘩熱鬧,一下子撲面而來。錦繡一步一步走人大廳,心頭驀然百感交集——就在這華美寬廣的大堂里,左震親手教她跳了第一支舞。她甚至還記得,那是自己第一次那麼靠近他,近得可以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草氣息。當時明明已經愛上她的左震,那樣耐心和包容,為什麼她居然蠢得看不出來?還口口聲聲要急著贏得英少的贊許。
在那張桌子旁邊,他為了她,動手教訓凌辱她的客人;在那道門前,他把醉酒的她抱上車……分明是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景物,可是那個她所熟悉的人,在哪里?
錦繡不禁掩住了眼楮。心好痛,痛得她不能再看下去。
「殷小姐、榮小姐!」領班是認得她們的,眼楮一亮地過來招呼。不簡單哪,兩朵姊妹花,一個做了向先生的女人,一個深得左二爺的寵愛。對她們兩個,誰敢不殷勤?
「二爺和向先生都到了嗎?」明珠優雅地邊走邊問,手里搖著小巧的檀香扇。
「就在樓上包廂,來了有一會兒了廠領班十分客氣地在前邊帶路。
錦繡一步一步走上樓梯,心跳越來越猛烈,呼吸越來越緊張,腦袋越來越暈眩——左震,她深愛的左震,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錦繡握緊了扶手,不由自主地深呼吸,這麼多天的等待,這麼多天的渴望,馬上就可以成為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