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樂門等到半夜,左震和英少都沒有消息,又過來等了幾個小時,左震仍然沒有回來。他去哪兒了?還是出事了?還有英少,石浩說他受傷,一定傷得不輕吧,現在怎樣了?
所有的擔憂和焦慮在她心里糾纏,身體冷得打戰,可是心里卻像沸油在煎,一刻也平靜不下來。
就在她等得快成了化石,等得連最後一絲希望都要放棄的時候,巷口傳來熟悉的車聲,一束車燈刺眼的亮光,映上了她驚喜抬起的臉。是左震的車!他總算回來了。
車門啪地開了,左震幾乎是氣急地下車。那縮在門口的一球小人影,是錦繡?她跑到這里來做什麼!
「二爺!」錦繡歡天喜地站了起來,卻因為雙腿和膝蓋的僵麻,幾乎向前跌倒。
左震一把扶住她,觸手冰冷,忍不住皺緊眉頭︰「你在這里等了多久?」
錦繡在他懷里掙扎了一下,但他抱得那麼緊,像是根本不打算放手。而且——他的懷抱,真是溫暖極了,堅強、穩定,錦繡一個晚上的焦灼不安,似乎都在這里得到鎮靜和安撫。
「才一會兒。」錦繡抬頭看著他的下巴,連青青的胡須碴也冒出來了,破壞了他一向斯文俊秀的氣質,添了幾分粗魯剽悍。
左震一手攬著她,一手月兌下自己的厚外套披在她身上,密密裹緊,把她護在懷里。「先進去再說,都凍成冰塊了。」
他做得那麼自然而然,錦繡也就沒覺得怎樣;可是一旁車上的司機,卻驚訝得張大了可以塞下一只雞蛋的嘴巴——這,這是他認識的那個二爺左震嗎?這是那個永遠淡然冷靜,七情不動的二爺嗎?他是不是眼花了!
「王媽,煮姜湯!」左震有點惱火地吩咐睡眼惺忪的王媽,「錦繡在外邊,怎麼不給她開門?」
「是我沒有按門鈴。」錦繡急忙替王媽辯白,「都三更半夜了。」
「你……」左震無奈地跌坐在沙發上,他真是敗給錦繡這個白痴,怕打擾王媽,所以在外面凍一夜?她難道都沒長腦子?
「唉呀,」王媽驚嘆著,又嘮叨起來,「錦繡小姐,不是我說你,還有什麼比自個兒身體要緊?你要是想二爺,進來等就是了,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反正我王媽閑著也怪無聊的……」
「王媽。」錦繡凍得蒼白的臉上,涌起一片紅潮。「你誤會了!我和二爺只是,只是……」轉頭求救地望向左震,卻正對上他專注看著她的眼楮,啊,是她凍昏了頭嗎?為什麼好象在他的眼里看見一抹從未見過的溫柔?
「只是什麼?」左震低聲問。
「啊?」錦繡不知所措,人家王媽都這樣誤會他了,他還不趕緊解釋,看那樣子,還蠻悠哉的,像是她在多事似的。
「好吧,說說看,你在外邊等我一晚上,是有什麼事?」左震收斂自己不听使喚非得泄露心思的眼神,給錦繡解了圍。
錦繡這才發現,他身上沾有星星點點卻並不顯眼的殷紅——是血嗎?!她立刻緊張了,俯,把他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了一遍︰「你衣服上這紅的是什麼,一點一點的,啊,鞋子上也有,這是怎麼回事啊。」
左震一聲不吭,看著她忙碌地念叨著,最後抬起一對美麗而擔憂的眸子,喃喃地道︰「你,你沒事吧?」
左震心口一陣緊縮。她在外面凍了一夜,就是為這個?她迷茫的眼里,深切的擔心,就是這個?
「你來,是不是要我帶你去見英東?」左震壓住那份悸動,找回自己的聲音,勉強地問。他不能再犯上次的錯誤。可是,他根本不希望錦繡答「是」。這一輩子他從沒像現在這樣自私過,希望有人不把英東的死活放在心上。
「哦,對了。」錦繡這才如夢初醒,直起身子,「英少現在怎樣?」
左震眉頭一蹙,「還好,命是保住了。中了三槍,但都沒傷著要害……」
「三槍?!」錦繡已經失聲叫了起來,「中了三槍,怎麼可能會『還好』?不行,我得想辦法去看一看。」那可是她的救命恩人哪。
嘆了口氣,左震忍耐地掉過頭去。心里那種陌生的滋味,像是苦澀。
「他現在還在醫院,天亮之後才能過去。你先在這邊睡一會兒,等我回來接你。」左震站起身。
「你又要出去?」錦繡愕然睜大了眼楮︰「怎麼還……啊——啊啾!」她狼狽地打了個噴嚏。
左震受不了地看著她,「拜托你,榮大小姐,趕緊喝碗熱姜湯,爬到床上去睡一覺。我的事情已經夠煩的,不要在這邊添亂子了,好麼?」
錦繡點著頭,不忘追問︰「你去哪里?」左震已經取起外套,向門外走去,「我有個兄弟受傷失蹤,還沒有下落,我得再去看看。」
******************
向公館。
一間書房,一張巨大的檀木書桌,隔開面對面坐著的兩個人。
向寒川點燃了雪茄,深深吸了一口,問對面的左震︰「看出頭緒沒有?」
左震一手支著額,「何潤生倒是招了,他後面的主使人是連川。連川手里有他在私貨上動手腳的把柄,拿這個要挾他。我已經把連川抓回來了,石浩連夜在審,但那小子十分嘴硬,一口咬定是他自己出賣了阿暉和英東。」
向寒川揚起眉,「你認為,他沒說實話?」
「他說的那些,我一個字也不相信。」左震苦笑,「連川是邵暉的人,就算他有本事出賣邵暉,怎麼可能連英東的行蹤都知道?再說他這麼做,又有什麼好處?至少他應該還有同伙,甚至他背後另有主謀。
「我現在懷疑,對方不是某一個人、某一幫派,他們可能是幾撥勢力聯合在一起。打擊的對象,應該不只是英東和邵暉,他們是沖著整個向氏和整個青幫來的。因為現在搜集到的疑點和線索都十分模糊而且分散,我不贊成輕舉妄動,浪費力氣去捕風捉影。」
向寒川仔細听著左震的分析,點了點頭︰「震,這件事就交給你了。我會隨時等你的消息,我這邊的人也可以听你安排行事。」
「近期內,他們會有所行動。」左震若有所思,「我們的防範必須做得滴水不漏。連川已經落在我們手里,對他們而言,是一項恐慌。雖然連川還什麼都沒供出來,但也撐不了多久了——而且必要時,可以放出假消息,詐一詐那支暗釘子。他們已經沉不住氣了。」
「在醫院听阿三說,你已經使過一次詐了。」向寒川笑了,「你讓他回來找石浩,只不過是個餌,釣的是何潤生這條魚。然後來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真有你的。不過你怎麼能肯定,在場的人當中有奸細?」
左震淡淡道︰「長三碼頭是我的地盤,布防情況我清楚得很,沒有人在里邊接應,外人想進來設伏偷襲,那是笑話。至于這個人是不是就在當場,我也不確定,不過,既然事情還沒有得手,他必定在觀察我的一舉一動,以觀其變,這是毫無疑問的——到底是誰,試試不就知道了?」
向寒川欣賞地看著自己這個拜把兄弟,當年他們是一起風風雨雨中創業起家,對左震的性子,他再了解不過了。即便是在最危急緊迫的關頭,左震也不會亂了方寸,在別人都還張惶失措的時候,他已經敏銳地抓出那稍縱即逝的契機;扭轉整個局面,變被動為主動。
「阿暉有沒有消息?」向寒川知道左震關心邵暉的程度,甚至不亞于他關心英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