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小姐?」听見她的叫聲,門被推開了,一個微胖而和藹的婦人站在門口,愕然地看著赤腳站在地上、衣衫不整,滿臉驚慌失措的錦繡,「你……起來了?」
錦繡砰一聲又跳回床上,捉起被子遮住自己的凌亂不堪,「是啊……您……請問這是什麼地方?」
「你昨天喝醉酒了,不用害羞,是我給你換的衣服。」胖婦人笑咪咪地走進來,「你醉得可真不輕,害二爺陪你折騰了一晚上。」
什麼?錦繡面紅耳赤。是左震帶她回來的?那昨晚只是個夢,還是迷迷糊糊真的發生了什麼事情?天,她發誓,再也不能喝酒了。
「我是這里打雜的王媽,喏,你的衣服,我已經幫你洗好烘干了。」王媽一邊說,一邊把手里的衣服放在錦繡床頭,笑看一眼滿臉通紅的她,「換了衣服洗洗臉就下來吃早點,二爺在樓下餐廳等著呢。」
錦繡胡亂答應著,被王媽那種意味深長的笑和打量的眼光弄得心里發虛。她那一臉滿意的笑是什麼意思?
抱起被子扔到一邊,錦繡趴在床上認真搜尋可能的痕跡——好在,床單雪白,雖然皺了點,可的確是干干淨淨的。錦繡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好極了,只是個夢而已。
她又不禁失笑,這樣緊張做什麼?難道二爺還真的會對她怎麼樣不成?
匆匆洗漱之後下了樓,餐桌上已經擺好了清粥小菜,火腿湯包,看上去賞心悅目。左震在旁邊沙發上看報紙,裹著件紫色厚毛衣,頭發好象還濕漉漉的。
「二爺,對不起。」錦繡充滿歉意地站在他面前,「听王媽說,我給你們添了很多麻煩。」
左震「唔」了一聲,連頭也不抬,「沒事了就快吃飯,一會兒我去碼頭,順便送你回獅子林。」
錦繡怔了怔,「你好象鼻音很重,著涼了麼?要是不舒服的話,就不用送我了,我可以自己回去……」
「我沒那麼嬌弱。」左震打斷她,「快點吃飯。」
他不著涼才怪,十一月的天氣,一個晚上沖了四次冷水澡,簡直要命。也真是服了錦繡,只消片刻工夫,就能把他整成這樣,傳出去還真不用混了。今天一定得找個女人去去火,要不他會懷疑自己欲求不滿,以至于饑不擇食。
真是挫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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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時候,變化來得那麼突然。大家彷佛都還沒有準備,事情就已經發生了。
是個和平常沒什麼兩樣的晚上,錦繡陪的是大興洋行的陳經理,來過好幾回,也算是熟客了。
舞廳門口突然有一陣騷動,一個大個子橫沖直撞地闖了進來,半邊身子鮮血淋灕,紫黑色臉膛上一臉油汗,猙獰嚇人。場中的人驚呼著紛紛閃躲,錦繡也本能一閃,猛然間反應過來,這不是石浩嗎?!出了什麼事?
「浩哥!」錦繡叫,「怎麼了?」
石浩狂亂的目光瞧見錦繡,沖過來一把抓住她,「二爺呢,二爺他人在不在這里?」
錦繡被他嚇得魂都沒了。「在在在,他在樓上賭場……哎,浩哥!」
石浩已經撇下她往樓上沖去了。百樂門的護衛也忽啦啦地涌出來,還以為是有人砸場子鬧事,一見是石浩,不禁傻住,面面相覷——浩哥怎麼這樣狼狽?
錦繡知道不好,顧不得多想,拔腳跟著跑上樓去。
賭場里烏煙瘴氣,喧嚷熱鬧;比起這里,樓下的舞廳還算是比較文明的。石浩一眼就在人群里看見左震,還來不及擠過去,就急急地大嚷︰「二爺,二爺!」
左震一抬頭,見著石浩慌張狼狽的樣子,臉色先一沉︰「慌什麼?」
石浩奮力擠到他跟前,「二爺,出事了!罷,剛才在那邊……」
左震皺眉斷斥︰「出了天大的事,你也先喘勻了氣再說話。」跟他不是一年兩年了,還這麼毛躁,遇事就慌了手腳,連話都說不清楚,只剩喘氣的份兒。
石浩一凜,「是,二爺。」他緊張地穩定了一下思緒,「是這麼回事,半個鐘頭之前英少和暉哥分別在望海樓教堂路口和咱們碼頭貨倉附近遇襲!」
「有傷亡?」左震霍然起身。
「英少受了傷,手下兄弟死傷慘重。麻子六報訊,暉哥在混戰當中走散,目前下落不明。」石浩一口氣說完,眼楮冒著火,「二爺,請你趕緊下命令吧,哪幫兔崽子活膩煩了,敢在太歲爺頭上動土,不宰了他們我就算白混了!」
他猶自還在激動地嚷嚷,左震已經擲下手里的牌九,一路向外疾走,一路向身後的唐海吩咐︰「備車,我直接去碼頭貨倉現場。派人去向公館通知向先生英少受傷的事,再加派人手車輛,即刻跟石浩去保護英少,馬上送醫,如有耽擱,你提頭來見我。另外,找人通知麻子六,立刻調集人手封鎖望海樓教堂附近所有路口,看看還有沒有漏網之魚,仔細搜查,發現對方留下的任何蛛絲馬跡,實時回報!」他語聲清晰冷靜,三兩下將命令調派妥當,一眼看見在門口滿臉震驚的錦繡,「你跑這邊來做什麼?」
錦繡月兌口而出︰「英少會不會有事?」
左震一把將她拉出去,「趕快給我回去,這里是你呆的地方嗎?」
錦繡這時才驀然驚覺,原來男人和女人的力量,有著這樣的天差地別。她並不是弱不禁風的那種女人,可是在左震鐵一般的臂膀下,她簡直就像是紙扎的,連一絲掙扎的余地都沒有。
左震一直把錦繡拖樓下,才厲聲道︰「有我在,英少的事輪不到你操心!」
錦繡急忙道︰「我也去。」
左震撇下她掉頭出門,「今天你敢跟著我,就別想再踏進百樂門一步。」
外面危機四伏,步步風險,錦繡這麼急著出去送死嗎?
罷出大門,左震听見後面錦繡急促地叫了一聲︰「二爺!千萬小心!」一回頭,看見她扶在門邊,雙眼滿是焦慮擔憂之色,像是生怕他這一走,就再也回不來了。
只看了這一眼,左震的心頭忽然被一種從未有過的奇異的溫柔所填滿。錦繡是在擔心他嗎?原來,她的喜怒哀樂,並不是單單只為了向英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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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三碼頭貨倉。
左震一下車,守在那里的高忠一個箭步迎上來︰「二爺,您可來了。」
「什麼時候出的事?」左震沉聲問。
「也就兩盞茶工夫之前!」高忠躬腰交待,「當時暉哥帶著阿力、黃皮他們四五個兄弟,點完貨,剛走到這邊,就遇上埋伏了。」
左震臉色沒有一絲波動,額角卻隱隱暴出一道青筋。「說得好!都被人埋伏到自家地盤上了,你們養著幫巡邏看場子的,統統瞎了眼不成。」
斑忠嚇得一個激靈,「回去我一定好好教訓他們。」
左震唇邊一絲冷笑,「用不著,如果阿暉真的送了命,今天失職的上下人等,一個也別想活。」別人雖然看不出來,那是他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緒,現在他一亂,底下還不成了一鍋粥?可是,邵暉是他多年來同生共死的兄弟,不啻于是他一條手臂,現在卻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左震心里已經是焦心如焚!
「馬上派人出去找!」左震冷喝,「阿暉如果沒受傷,不會失去聯絡;但若受了傷,就一定走不遠。附近大大小小的街道倉庫、店鋪住宅,給我仔仔細細模一遍!」對方有多少人還不清楚,如果邵暉落在他們手上,那真是生不如死。
斑忠匆忙安排著手下的一群兄弟分頭行動,左震蹲下來,地上有血跡,一灘一灘的觸目驚心,是剛才激戰過的痕跡。邵暉到底因為什麼成了敵人攻擊的目標?還有,對方是早已在這邊布下了陷阱,他們又憑什麼確切地掌握邵暉的行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