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煙一個分神,足踝處傳來一陣劇痛,是被一個瓦刺兵的大刀砍傷了。好在她反應敏捷,反手一鞭,將那瓦刺兵連人帶刀卷出數尺開外,跌了個頭破血流。
前面出了什麼事?
看情形,似乎瓦刺的陣後有人突襲。本來是瓦刺包圍趙舒、葉知秋的兵馬,此刻卻驟然生變,反而是瓦刺的伏兵陷入了一個前後夾擊、月復背受敵的窘境。
亂軍之中,飄出了一面錦繡戰旗,迎風而展——紅色瓖滾,黑底繡金,正中以金絲繡著一頭凜然如生的猛虎,正在仰頭傲嘯!這面旗——這面旗,風煙是再熟悉不過的,這就是日日夜夜飄揚在虎騎營上空的那面大旗啊。
原來是虎騎營?是楊昭趕到了!
風煙心頭一熱,一股辛辣的暖流,自心底直沖上眼窩。太過突然了,幾乎分不清是震驚還是喜悅。這面戰旗,是虎騎營的徽征,一直被她暗自痛恨著;可在這一刻,血腥的廝殺里,危急的關頭,竟親切得讓她差點掉下淚來。
「楊督軍來了!」周圍的人爆發出一陣驚嘆和歡呼。只怕這「楊督軍」三個字,從來沒有被他們這樣響亮地喊出來過。
「沖啊……」援兵已經趕到,瓦剌的陣腳立刻亂了。這邊的士氣為之大振,人人知道有了生機,都是奮勇向前,局勢陡然一變。
虎騎營的人馬,是跟隨楊昭征戰多年的一支勁旅。沒上戰場之前,風煙只知道他們嚴格整肅,軍紀如鐵;可今天到了真刀真槍、血流成河的戰場上,才見識到他們的戰斗力有多麼可怕。他們自敵後直插入包圍,如同一道利斧,迅猛不可當,瓦刺騎兵素以強悍善戰聞名,此時竟如波濤般向兩邊紛紛散開,眼看著虎騎營勢如破竹,閃電般沖入戰陣核心。
戰鼓聲震天,千軍萬馬的混戰里,風煙卻一眼就看見虎騎營中楊昭的身影。
在刀斧如林血雨紛飛之中,他的驚夜斬,仿佛變成了一柄魔刀,迅疾如風雷,連周圍的氣流都被激得震蕩起來。破空的刀光起處,觸及的敵兵人仰馬翻!他黑色的戰衣因為疾馳而揚起,鐵蹄過處,無人敢擋;一人、一馬、一刀,似乎已經融為一體,疾卷而至,直劈開了一條血路。刀鋒劃過的流光在他身邊盤旋,銳氣呼嘯,瓦刺的刀槍劍戟,莫說是抵擋,根本連逃都逃不及。
風煙知道他的功夫不弱,但此刻還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好一個「上馬擊狂胡」啊!
虎騎營的來勢,銳猛無匹,幾乎是片刻之間就沖垮了瓦刺騎兵的陣營,趙舒和風煙這邊的壓力陡然一輕,由內向外沖出來,和葉知秋、寧如海他們會合到一起。
「風煙!你沒事吧?」寧如海沖出重圍,第一件事就是往風煙這邊奔過來。激戰之中,人人身上臉上都帶著血,他是生怕風煙有個什麼閃失。
那邊趙舒卻和葉知秋動起手來,趙舒正在嚷嚷著︰「你閃一邊去,讓我再殺他們幾個!」
「你給我回來!」葉知秋攔著他不放,「好不容易帶大伙兒殺出來,你還要回去送死嗎?」
「怕死還打什麼仗?」趙舒扯著喉嚨大叫,「兄弟們死了多少,就要瓦剌給咱們賠多少!」
「趙舒!」一聲斷喝,震住了纏斗在一起的趙舒和葉知秋,原來是楊昭趕到了,「你鬧夠了沒有?!」
「弟兄們都死的死,傷的傷,我能跟沒事人一樣回營去跟蕭帥復命嗎?」趙舒的聲音里,簡直都快帶出了一絲哭腔,「我怎麼還有臉回去……」
「啪!」楊昭的馬鞭迎頭揮下,趙舒臉上頓時多了一道殷紅的鞭痕。
「督軍——」「楊昭!」葉知秋、寧如海和風煙齊聲驚呼,他不是想臨陣處置了趙舒吧?臨行之前,他攔趙舒沒攔住,必定是憋了一肚子火氣要治他罪的,可現在不是時候啊!
「我這一鞭,是替蕭鐵笠教訓你。」楊昭厲聲道,「你趙舒是帶兵的大將,蕭帥信得過你,才把這一萬騎兵交到你手上,要你好好地帶著他們,殺敵制勝。可這強敵當前,你卻絲毫也不想想,怎麼保全這一萬兄弟的性命,怎麼把他們給蕭帥帶回大營,只顧著在這里要死要活地胡鬧!」
幾句話,說得趙舒啞口無言,傻在原地。
「這是在戰場上,你是一個將軍,不是街上流氓地痞!」楊昭緩和了一下語氣,「時時刻刻,你都得記著,你手下還有成千上萬的人在等著你的命令。」
趙舒小聲道︰「但今日臨行之前,如果听督軍一句,就不會……」
楊昭揮了揮手,「這件事不是你一個人的錯,蕭帥和我,都有責任。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咱們必須馬上撤回大營,瓦刺的強援就快到了。」他環視了一下周圍苦戰半日,已經筋疲力盡的人馬,「這里是鐵壁崖,距離瓦刺駐軍大營很近,而且咱們手下的人已經傷數過半,馬也乏了,招架不住一場惡戰。所以,此刻不能戀戰,要想打,以後還怕沒有機會嗎?」
「那麼以督軍的意思,咱們現在就撤嗎?」問話的是葉知秋。
楊昭略一沉吟,「剛才瓦刺的騎兵只是被沖散了,元氣還在,而且還佔著地勢之便,我們不能和他們硬踫。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讓受了傷的人都能安全地返回大營。趙將軍,你立刻清點一下人數,稍作休整,包扎止血,現在天馬上就要黑了,等晚上再悄悄出去。葉將軍,你挑選一部分沒受傷的人手,加上虎騎營,給他們斷後掩護。」
「是!」趙舒和葉知秋異口同聲地答應。
楊昭抬頭看了看烏雲低壓的天色,眉頭一皺,「看這天色,馬上就要下雪。咱們得找個避風的地方,讓弟兄們歇口氣。」
「那我這就叫人點起火來!」趙舒扭頭走到一個參將身邊,「劉進,你趕緊帶幾個人,去多生幾堆火。這天黑,再下了雪,別讓大伙兒挨凍。」
「趙舒!」楊昭喊住了他,「你給我回來。」
又怎麼了?趙舒不禁疑惑,「督軍又覺得哪里不妥?」
楊昭下了馬,「天也暗了,你看瓦刺那邊,為什麼不生火?」
「他們……」趙舒語塞,這算什麼問題,瓦刺那邊怎樣,他怎麼會知道!
「因為他們不想成了咱們的箭靶子。」楊昭看了他一眼,「現在兩邊都在暗處,誰也模不準對方的位置和情形,可只要一起了火,立刻就看得清清楚楚。」他的語氣里,多了一絲調侃之意,「你要是生怕他們不知道,就盡避生火去。」
「啊喲!」趙舒恍然大悟,不禁驚出一身冷汗。真虧楊昭還有心思調侃他,剛才若有半點疏忽大意,立刻就又要出事!
「讓大家聚過來,就地休息。等休整之後,就撤回大營。」楊昭也累了,月兌下披風往地上一鋪,背靠山壁,坐了下來。他今天一早出去巡視,緊接著又來追趙舒和葉知秋,這一整天,幾乎是滴水未進,一刻也沒歇過,實在是乏了。
「指揮使,喝口水。」一邊的佟大川拿著羊皮水囊遞了過來,他一天跟在楊昭身邊,自然知道楊昭的辛苦。
楊昭看了一眼旁邊的寧如海和風煙,他們兩個也是唇干舌燥,「先給他們吧。」
佟大川自然是不願給,卻也不敢說什麼,氣哼哼地把水囊往風煙那邊擲了過去。風煙一把接住,又遞給寧如海,「你先來。」
寧如海卻冷冷道︰「人家給得不情願,咱們不喝也罷。」
佟大川不禁惱了,「我說你還真不識好歹,緊趕慢趕地來救你們,你倒不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