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營門前,突然傳來密雨般的馬蹄聲和一陣陣欣喜若狂的歡呼︰「打了勝仗啦!瓦刺人被咱們趕出了十里坡啦——」
這沸揚喧鬧從營外一路傳進了營里,喊的人從十個變成了百個,又從百個變成了千個,到最後整座大營都被卷入了這歡騰的浪潮里。
睡夢里突然听見這樣驚人的消息,幾乎所有人都從營帳里涌了出來。
「是哪一營的人去打了十里坡?」有人在嘈雜聲中扯著嗓子問,「怎麼這兩天一點消息都沒听到?」
「是啊,該不會是南邊的人搶在前面,先去打了一仗吧,」
「誰說的!他們在京里養尊處優慣了,要說打仗,還得看咱們的。」有人大聲反駁,「你沒听見外面喊嗎,是趙將軍和葉將軍他們!」
周圍一片附和聲︰「沒錯,好像他們都快到營門了……」
勝利來得這麼突然,突然得讓人有點不敢置信。只一夜間,三千騎兵,就一擊得手!
原本十里坡在戰略上並非必爭之地,更遠遠不如劍門關和紫荊關那麼重要,所以瓦刺的防備才會這樣松懈,而且這一次是突襲,規模不大,並沒有打擊到他們的主力。但是,自從瓦刺聯合兀良哈打入西北邊疆,就只有一個接一個慘敗的消息,哪怕這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勝利,在此時此刻,也稱得上是彌足珍貴。
就連一向沉穩的蕭鐵笠,也不禁喜形于色,親自帶人從帥營里迎了出來,「全營掌燈,準備鞭炮和酒菜,咱們要好好犒賞打了勝仗回來的弟兄們!」
回營的隊伍已經到了營外,葉知秋和寧如海率領的一撥人馬在前面,他們是從右側打上了十里坡的;而趙舒和風煙他們因為要清理戰場,清點傷亡情況,所以耽誤了一陣子,落在了後面。
趙舒在疾馳的馬上,意氣風發地大聲談笑著︰「追了半天也沒追上老葉他們,看來他們是急著回去報功去了!這一仗,打得可真利落,咱們模到十里坡的時候,那幫瓦刺人還在被窩里呢。尤其是從茅廁里逮到的那個,驚得連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了……」
風煙在他旁邊不遠,接口道︰「這下子,看看楊昭還有什麼好神氣的?」
「只怕他現在已經听到消息了吧?臉色一定不好看。還有老韓,咱們出營的時候把他給撇下了,要是他知道咱們這麼快打下了十里坡,一定氣得半死,瞧他怎麼埋怨我吧。」趙舒正在說著,突然一愣神,「風煙,你看那邊,是不是虎騎營的人?」
風煙順著他指的方向看了過去,也不禁意外,「是楊昭?他好快的消息。咱們還沒進營門,他們已經在這里等著了。」
「是來看熱鬧的,還是興師問罪來的?」趙舒皺起了眉頭。
風煙冷冷一笑,「我倒想瞧一瞧,他還有什麼花招使出來。」
棒了幾丈遠,兩邊人馬遙相對峙。
天色初亮,楊昭遠遠看著風煙的黑色大氅在風里飛揚。她的眼楮那麼明亮,那麼驕傲,連一絲懼色都沒有,帶點挑釁地盯著他。邊關的霜天號角,千里蒼涼之中,她那一抹瀲灩,仿佛有種動人心魄的力量。
「就連楊督軍都出來迎接咱們了,真教人受寵若驚。」風煙緩緩縱馬走近他,「有什麼指教?」
楊昭微微一笑,「知道你們打下了十里坡,特意在這里等著恭喜你的。」
「是嗎?」風煙反而有點意外,怎麼,他不是來找茬的?這倒希奇了,無論出于哪一種目的,他都絕不會為了這次勝利的消息而高興,不是嗎?
「既然楊督軍不怪罪我們擅自行動,那麼多謝,請讓開些,蕭帥還在營里等著我們回去復命。」風煙不願意在這里跟他浪費時間,再不回去,蕭帥該著急了吧。
「陸風煙!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跟誰說話?」楊昭身邊的一個副將幾乎從馬上跳了起來,「打了指甲大小的一個勝仗,眼楮就長到頭頂上去了!我佟大川騎馬打仗的時候,你還不會走路呢。」
「那麼就打一場勝仗來給大家看看,虎騎營到底是不是縮頭的烏龜?」風煙認出來他就是昨天被自己摔倒在摔跤場上的那一個,忍不住笑了,「原來是你,難怪這麼大的火氣。怎麼樣,牙齒沒跌掉兩顆吧?今天風大,說話要小心。」
佟大川漲紅了臉,「你要不是個女人,老子今天……」
「女人又怎樣?」風煙臉色一沉,「你要是想動手,我陸風煙奉陪!別以為後面有楊昭給你撐腰,就沒人敢教訓你了。」
「你,你……」佟大川氣得結舌,從來還沒有人敢當面這樣出言不遜,她陸風煙算個什麼東西,就連位高權重的王振也不得不給楊昭三分面子,憑她,就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以下犯上,目中無人,當真以為虎騎營里都是些窩囊廢嗎?
「 啷」一聲,虎騎營的刀鋒已經出鞘!
他們用的是大刀,薄而亮,寒光炫目,肅殺之氣,迫人眉睫。
「你們要干什麼?」趙舒大喝道,「誰敢動手,咱們就跟他拼了。指揮使,這就是你一大早在營外攔住咱們的目的嗎?要興師問罪的話,便直說好了,何必打著什麼迎接、恭喜的幌子。」
佟大川也叫了起來︰「指揮使,饒他們不得!三番兩次當面挑釁,尤其是這個姓陸的丫頭,根本不把您放在眼里。」他越說越激動,「咱們虎騎營的人,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窩囊氣?指揮使,你再縱容他們,這以後弟兄們還怎麼抬頭見人哪?」
楊昭一直沒說話,他知道,上至蕭鐵笠,下至軍頭伙夫,這西北大軍里,多少人在暗暗怨恨他,只要踏出虎騎營駐地,隨處都是敵視的眼楮。可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人敢這樣,大庭廣眾之下,指著鼻子數落他。也怨不得手下的兄弟們按捺不住,對他們來說,還有什麼比統帥受辱更加難堪的事情呢?
「放下刀。」久久的沉默之後,楊昭的聲音從清冷寂靜中響起,只有短短三個字,可是字字千鈞。
「指揮使!」佟大川和其他幾個將領都忍不住叫了起來。
「我叫你們放下刀。」楊昭又說了一遍,曙光里,他的臉色平靜如水,可曾經統領千軍萬馬的那種霸氣,卻逼人而來。就連風煙,也不禁為之一震!
「今天我是來迎接你們的。所以,剛才的事情,我不追究。」楊昭微微蹙眉,壓了壓火氣,此刻不是生氣的時候,「但剛才那些話,我不想听見第二次。陸風煙,你要是想挑起虎騎營和趙將軍的沖突,就再多說幾句試一試。」
風煙怔了一怔,他的警告,不是沒有分量的。這不是她和楊昭兩個人的事,在這樣的局面下,一場激烈的沖突對誰都沒有好處。而楊昭此時此刻的這種冷峻,跟前兩次見他完全不同。在接風的酒宴上,他酒意微醺,在摔跤場上,他閑散不羈;可是此刻,他只說了兩句話,就壓住了陣腳,虎騎營的人固然不敢再妄動,就連趙舒的部下也都停止了鼓噪。
這個楊昭,他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的按兵畏戰,到底是因為膽怯,還是因為別有用心?這片刻之間,風煙突然意識到,自己面對的,可能是一個絕不簡單的敵人。要小心啊,不能再沖動浮躁了,當心中了他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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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夜襲十里坡,一戰而勝,實在是士氣大振,可喜可賀。」蕭鐵笠的聲音在帥營里回蕩,「趙舒、葉知秋、寧如海、陸風煙,都是咱們西北大軍的頭號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