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楊昭?
風煙真懷疑自己的眼楮是不是有問題。這麼冷的天,她裹著厚厚的披風還是難以抵御關外如刀的寒風,這摔跤場上的一大群人,卻連軍衣都月兌了,滿頭還冒著熱氣。有四個字形容這場面正好,就是熱火朝天。
站在看台上面,正親自給他們擊鼓的,就是都御指揮使,堂堂的禁軍統帥,楊昭?!看他的樣子,剛才大概還下場了,戰袍盔甲也都扔在一旁,一襲黑衣,還仿佛汗涔涔的。
風煙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什麼亂七八糟的!哪有一點行軍打仗的樣子?難道什麼叫軍紀,什麼叫將威,他都壓根兒不管嗎?還是這虎騎營里原本就是不分上下地玩做一堆?
袁小晚過去,縱身躍上看台,跟他說了幾句什麼,又抬手向風煙、趙舒這邊指了指。楊昭回過頭,看了一眼,把鼓槌交給身邊的隨從,又有人給他披上軍衣。他連扣子都沒系,就這麼往椅子上一坐,隨隨便便地一招手,「叫他們過來。」
這什麼態度啊?風煙再次挑起了眉毛,他在喚狗嗎?就只差沒丟根狗骨頭過來了。
「小晚說,你們是奉了蕭鐵笠的命令來找我商量‘軍務’的?」楊昭坐在看台上,對著下面的風煙,帶點嘲弄地一笑。全軍上下,恐怕也只有他一個,敢把「蕭鐵笠」這三個字,這樣隨隨便便地掛在嘴上。
「不是跟你商量,是來告訴你。」風煙不客氣地道,「我們決定今天晚上就去打十里坡。」
楊昭微微—怔,那—絲嘲弄之意慢慢隱去,像是要再確認—下他所听到的。「今天晚上?」
「沒錯。」風煙道,「蕭帥已經同意了。」
「他——同意了?」楊昭的手指輕輕叩著椅子上的扶手,「這麼說,這原本不是他的意思。是誰提議的?你,還是趙舒?」
風煙冷冷道︰「這個就不勞煩楊督軍費心了。你只要帶著你的虎騎營,在這里摔摔跤,打打鼓,玩得盡興就好了。」
「原來你還知道我是個督軍。」楊昭被她這樣譏諷了一番,卻也不生氣。
「我知不知道,有分別嗎?」
楊昭沉默了一會兒,「那麼我現在就告訴你,打十里坡的事,蕭鐵笠如何安排,我管不著,也不想管,因為我反對。」
「反對?!」風煙不禁提高了聲音,「你甚至還不知道我們去打十里坡的理由,以及如何部署,居然就說反對」他這是擺明了存心跟蕭帥過不去嘛。
楊昭笑了,漫不經心,「我需要知道那麼多嗎?我說的話你听清楚,不行。」
風煙忍著氣,「反對也總該有個理由吧。」
「太冒險了。」他只答了這麼一句。
「不想冒險的話,你又何必到這里來?」風煙道,「在京城里呆著,喝喝茶,遛遛鳥,豈不是更舒服。又或者,所謂都御指揮使,就是這樣靠著別人流血流汗打回來的?」
「什麼?!」周圍虎騎營的人都被這句話激怒了,靠得最近的一個,伸手就來抓風煙的肩膀,「你敢污蔑指揮使!」
風煙也不閃,待他的手指剛剛扣上肩頭,閃電般抬肘,擊他軟肋,右腳勾住他腳踝向後疾掃——「撲通」一聲,又高又壯的一個武將,已經被她撂倒在地。
「虎騎營的人,原來就是這麼厲害。」風煙看著狼狽不堪,摔倒在自己腳下的人,嫣然笑道。「真是領教了。」
那人本來就是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想不到風煙一個弱女子,出手會這麼快又這麼狠,當著楊昭和同營伙伴的面前,被摔得這麼狼狽,哪里受得了,爬起來就要動手,卻被楊昭喝住︰「還不退開點!」
「指揮使,她……」
那人還要分辯,楊昭已經站起身,「還嫌不夠給我丟臉?」
「真要打,我哪會輸給她,剛才是沒提防,才教她佔了便宜!」
「你先動的手,還說你沒提防?我看沒提防的應該是她吧。」楊昭不以為然地一哂,「怎麼,你還打算跟一個女人在這摔跤場上動手?真虧你想得出。」
風煙剛要說話,趙舒在後面拉了她一把,「他們人多,真要動手,勢必吃虧。再說蕭帥還等著咱們回去復命呢。」
也不等風煙回答,拉著她就往外走。
風煙和趙舒走遠了,看台上的袁小晚朝剛才被摔的那人眨了眨眼楮,「佟將軍,吃虧了吧?還敢不敢吹牛了?這個丫頭的身手,我在去接她的路上就領教過了。」
楊昭回過頭,「少說兩句吧,你當是看戲是不是?」
袁小晚道︰「這個陸風煙也不知道是打哪兒冒出來的,沒想到咱們到了關外,這場戲反而是越來越熱鬧了。」
「我帶你出來,可不是看熱鬧來的。」楊昭臉色微微一沉,「交代你去辦的事情,你辦得怎麼樣了?」
袁小晚沒敢再嬉笑,「正在辦,這一兩天就差不多了。糧草庫那麼大,還得防著被人看見。指揮使,你是不是太小心了,那邊真的……」
「你只要把事情辦得穩當點就行了,別問那麼多。「楊昭沒讓她說下去。
「唔。」袁小晚瞧了瞧他的臉色,」陸風煙這個丫頭,脾氣大得很,當著你的面都敢這樣說話,你就這麼放他們走了?」
「不然要怎樣,把她抓過來一刀砍了?她是于謙的人。」
「可她這麼一走,弄不好的話,晚上真的就帶著人偷襲十里坡去了。」袁小晚提醒了一句。
楊昭看著風煙的背影消失在大營外,淡定地道︰「那也沒什麼不好。」
「可是……」袁小晚有點糊涂了,「剛才你明明還攔著不準去。「
楊昭溫和地打斷她的好奇︰「明天你就明白了。不早了,叫大伙兒都回去休息吧,比賽的事,明天再繼續。」
袁小晚張了張口,卻欲言又止。楊昭的脾氣,她是知道的,眼下這件事他已經不想再談論下去了。
另一邊,趙舒和風煙已經出了虎騎營。
趙舒後悔不迭,「早知道是這樣,就不該來見楊昭,他這一阻撓,咱們還怎麼出兵?」
風煙道︰「他不過是膽小怕事,咱們若是听了他的話,乖乖在營里躲著不敢出去,那才是笑話。依我看,咱們不理他也就是了。」
「那可不成。」趙舒道,「他手里有兵符,咱們要是公然抗命,被他捉到了把柄,只怕不肯善罷甘休。萬一他再參蕭帥一本,事情反而鬧大,京城里還不夠亂嗎?王振又該逮到機會興風作浪了。」
「所以咱們不能張揚啊!」風煙想了想,「本來我是打算在各營選拔一些身手好的,既然楊昭反對,咱們也不能跟他翻臉,那就暗地里進行,把葉將軍也拉過來,找咱們這邊可靠的人馬,悄悄出營。」
「這……不太好吧,」趙舒覺得不妥,「要是走漏了風聲,傳到楊昭耳朵里,就麻煩了。」
「那就看咱們的保密功夫夠不夠好,準備的速度夠不夠快。」風煙道,「再說咱們要是能打下十里坡,就是頭功一件,諒他也不敢怎樣。上面不是還有蕭帥壓著嗎,你怕他什麼?」
「那,就依你說的。」趙舒猶豫了片刻,終于還是橫下了心,「就今天晚上。」
在這種局勢下,實在是太需要一個勝利的消息了。更何況,如果真的打下了十里坡,不但可以挫一挫瓦刺的銳氣,還一並滅了楊昭的威風,該有多麼大快人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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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時分,天色剛剛從黑暗里透出一絲淡淡的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