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再花點時間仔細想想?」
圓滾滾的淚珠開始大顆大顆地從她的眼眶中跌出,瞬間布滿兩腮。
忽地,像是受不了殘忍的打擊,她雙手抱頭激動地大聲嚷叫著︰「我忘記了,我真的忘記了!我的頭好痛,什麼都想不起來了、想不起來了!」
「于小姐,你別激動!」
「你別再逼我了,我真的想不起來!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什麼東西都沒有,統統沒有、真的統統都沒有!」
「我知道、我知道……」
基于一股男人保護弱小的沖動,不及細思,他已將哭得淚漣漣的她擁進自己的懷中,細細安撫著……「沒關系的,你的腦部遭到重擊,會有這種短暫失憶的情況是很正常的,你不用太擔心,只要安心地按時吃藥,一切就會沒事!」
「真的嗎?」
掙扎著從他懷中抬起哭得通紅的小臉,她直視著他的眼,眼底眸間是全然的信任。
「當然是……」望著她再也無法多承受丁點噩耗的容顏,心一擰,衛天藍竟有些恍惚……他寧願選擇隱瞞部分的事實,也不想再傷害她。
「當然是真的!」他點點頭,強迫自己用最肯定的語氣說出。
如同安了心似的,她再度將臉埋進眼前這個唯一能讓她覺得安全的胸口,漸漸停止了啜泣聲。
輕撫著她的背,衛天藍暗吁一口氣,卻為著該如何安頓這個只記得自己名字的女孩而傷透腦筋。
醫院就像是個小小的八卦站。
成日面對各式各類的病人有時難免有些枯燥乏味,于是,述說八卦新聞便成了解悶最佳的方式!
因此,衛醫師一個星期前在病房內擁抱病人于星戀的事情,早就傳遍每個護士的耳中。
傳說中,衛醫師當時緊擁著于星戀久久不放,臉上的表情說有多溫柔就多溫柔。他耐心地哄著失憶而哭泣不止的于星戀,到了近乎忘我的地步,直到早上送早餐給病人的護士進入病房,他們才依依不舍地分開。
筆事輾轉流傳之後,有人心碎、有人捶胸頓足。
有人說那于星戀長得一副弱不禁風、全身上下沒幾兩肉的樣子,只不過是眼楮大了點、腰細了點、頭發長了點,居然也可以得到這種恩寵?分明是狐狸精轉世,衛醫師才會一時不察,放著院內上上下下一百多名護士不愛,偏偏要去愛她?有人則是一臉認了的模樣,只怪自己長得沒人家漂亮。
說來說去,大部分的人都只是說說而已,唯有徐念兒听著那些繪聲繪影的傳言,她簡直恨不得能將那名叫做于星戀的女人大卸成八塊!
原本,她還不大相信這會是真的,不過,後來她發現,衛天藍每天巡房幾乎都是第一個去看于星戀。
這就不由得她不信了。
區區一個賤女人,憑什麼擁有衛天藍的溫柔?徐念兒憤憤地想。
想到衛天藍曾經對她的冷酷與輕賤,徐念兒更是巴不得一把掐死那個看起來隨時會被風吹走的孱弱女子。
好不容易等到今天,她怎能不趕快把那個至今無人來認領的女人弄走?
巴巴地走到衛天藍的辦公室前,徐念兒充滿不甘與怨恨的臉馬上轉變為邪媚的笑臉,輕敲門兩下,她隨即如願地听見準許進入的聲音。
「請進。」
「衛醫師。」她涎著笑臉走上前去。
衛天藍抬頭看她一眼,眉頭微蹙。「MIsS徐,有什麼事嗎?」
「若是沒有要事,我哪敢來打擾您呀!衛醫師這麼忙碌,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我也不會……」
她刻意裝出的嗲聲簡直甜得膩死人,衛天藍忍耐地听著她毫無重點的敘述,只是,一張如用雕刻刀一刀一刀鑿出的面容越來越冷,終至無法忍受……他的唇仍在笑,黑眸中所進射出的精光卻冷得教人直打顫。
「MIss徐,你口中所謂的‘要事’,該不是指來找我抬杠這件事吧?」
「呃……」該死!都怪她一見到人便昏了頭,什麼不在計劃中的話都說了一堆。
「不是、當然不是!」
「那麼是什麼事?」
「我是說最近201號病房,不是住了位半個多月前被送進醫院的女孩嗎?」
「有什麼不對嗎?」衛天藍這才听出端倪,原來事情跟于星戀有關。
他不會笨到不曉得醫院那些有關于星戀與他之間夸大其辭的傳言,但是,他一直以為,身為一名護士,她們至少不會敢明目張膽把歪腦筋動到她頭上。
但如今看來,他錯了。
「衛醫師啊!我畢竟也當了許多年的護士,絕對不會是一個沒有愛心的人,只是……醫院畢竟不是救濟院是不是?于小姐的醫藥費加住院費早在昨天為止就超過十萬元了,所以,我想,是不是應該將她送到相關機構……」
「敢問什麼叫相關機構?」
冷睨著眼前這惺惺作態的女人,衛天藍還真佩服自己為了任務所做的犧牲……老天!他居然吻過眼前這個惡心的女人?
她還以為她將自己的居心掩飾得天衣無縫,但天曉得,他早已一眼看透了她那點見不得人的小心眼!
這廂,徐念兒也在心底冷笑著︰只要能把那個狐狸精攆走,管它什麼機構?
不過,想歸想,為了在衛天藍心中留個好印象,她可不願說得這麼露骨。
「哎呀,相關機構有很多呀,若真沒有適當的,我們可以先將她交給社工安排嘛!醫院來來往往的社工很多,只要我拜托他們一聲,相信他們一定可以為于小姐找到最適合的地方,如此一來,我們醫院也算仁至義盡了。否則,她不但不付錢,我們每天還要派人服侍她、給她飯吃……這也說不過去吧?」
衛天藍還來不及反應,門邊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已同時吸引了他與徐念兒的目光。
「于小姐,」
在病房里待得悶了,于星戀三不五時會到辦公室看看他;此刻,站在一個醫師的立場,衛天藍十分擔心她听見剛才徐念兒的話,會對她的病情有負面的影響。
不過,徐念兒可不這麼想。
她認為于星戀來了最好,這樣子,她就不必擔心衛天藍替她攬下一切;她十分有信心讓她自己羞愧到在這兒待不下去!
「于小姐,你來得正好,我們正在商量你的事呢!」
于星戀沒說話。
一身素淨的她只是怔怔地望著這個嘴巴一張一合的女人瞧,那令人讀不出意向的眼神瞧得徐念兒心底直發毛。
事實上,這十多天以來,衛天藍對于于星戀的確是比較關心,但那是因為她無親無故令人同情、她嬌柔羞怯的氣質讓人心疼,並沒有什麼太特別的情愫。
此刻,衛天藍只是雙臂環胸地靠在椅背上靜靜地觀看。
身為醫院的主治大夫,他與于星戀非親非故,暫時不宜介入這檔事。這非關良心道德,而是一種「原則」。
由于恪守原則,因此他衛天藍這麼多年來,無論到哪里。都能夠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目前,他並不打算打破這樣的原則。
站在原地數分鐘,于星戀仍不主動開口。
同時讓兩個人這麼靜靜地瞧著,要不是趕走于星戀的意志十分堅定,徐念兒差點要覺得自己像是被耍的猴兒。
她假笑兩聲,走過去先模模于星戀的手,又拍拍她的臉。「于小姐,我看你復原得不錯嘛!」
「托你的福。」她終于開口,清甜而柔和的語調,听不出任何情緒起伏。
「對了!你……不曉得,你對將來有什麼打算啊?」
徐念兒試探地問。
「如果你是我,孑然一身的,除了名字之外,對于自己的過去一無所知,請問你能有什麼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