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顧的︰「它叫什麼名字啊?」
「唐大汪。」
「什麼?」她還以為自己會听到一個很西式的名字,諸如比利或來西的︰「
這名字誰取的?」她實在壓不下滿月復的好奇︰「為什麼給它取這種名字呢?」
「我取的。」年輕人的笑容很得意︰「我們家姓唐,所以理所當然狗兒也姓
唐啦!家里還有一只哈巴狗,叫做唐小汪。」
「哦?那麼你叫什麼名字呢?唐中汪?」月倫不是故意要無禮,但她性格里
頭頑皮的成份使她忍不住;而這年輕人開朗隨和的性格也使她全然忘了︰對初識
的人應該保持的距離。
年輕人大笑起來。「好極了,哪沆我家要是再想添只狗,我一定記得用上這
蚌名字。可惜我出生的時候,對自己的名字並沒有選擇權。我叫唐思亞。唐是唐
朝的閆,思是思想的思,而是冠亞軍的亞。」
月倫微笑起來,對這唐思亞的好感,因了他接受調侃的能力而加深了一層︰
「我明石月倫。石頭的石,月亮的月,倫理道德的倫。」
「石月倫?石月倫?」唐思亞若有所思地皺了皺眉頭︰「奇怪,這個名字我
好像在什麼地方听過?」
「你真令我傷心,我還以為自己的名字沒有那麼大眾化呢。」月倫笑著說,
將抱在右手的講義交到了左手上頭。自從「崔鶯鶯」演出以來,變色龍戲劇工作
坊也算小小地有了一點名氣,報上登過一兩次她的消息;但月倫並不認為自己會
是一個名人。無論怎麼說,初出茅蘆的小劇場導演要和演員模特兒相比,實在是
遠得不能再遠了。
思亞咧嘴一笑,注意到她換手抱講義的動作。「這疊東西很重是吧?我來幫
你拿好了。」他朝著她伸出了手,月倫笑著搖了搖頭。「不用了,謝謝你,我拿
得動的。」
畢竟他們兩人才剛剛認識,思亞不願自己的好意被當成雞婆,因此沒有再說
什麼。但只這一伸手間,他已經看清了講義上的文字。一股沒來由的失望流過了
他的心底,雖然輕微,卻很真切。
「你在補托福啊?打算出國念書嗎?」
月倫驚愕地看了他一眼,情不自禁地微笑起來。「我看起來像大學生嗎?你
又令我傷心了,唐思亞,我還以為自己看起來要成熟得多呢。」她拍拍手上的講
義,回答了他用眼神表示的疑問︰「我是在教,不是在補。」
「你?」他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嬌小的女郎︰「你在教托福?不可能!你
才多大年紀?二十三歲?二十四?」這樣的問題是不怎麼禮貌的,他知道然而他
太吃驚了,竟無法壓抑自己的好奇心。天知道,如果不是她自稱在教托福的話,
他會猜她只有二十歲!她眉眼間那抹近乎稚氣的沆真幾乎只有孩童方可能擁有,
而那無瑕的肌膚應當是屬於妙齡少女的。當然,路燈的光線不夠明亮或者也有影
響,但……教托福?
「我二十八了。」月倫笑著告訴他。她對自己的年齡從來不在意,因為她始
終認為︰一個人的自知和自信不應當受到這一類外在條件的影響。年齡使人成長
,經驗使人豐足;比青春更美的東西多得是,更何況謊言和矯飾並不能使一個人
得回真正的青春。「出國留學這碼子事我幾年前就已做過,去年九月間才回來的。這回答了你的疑問了嗎?」
「二十八?這麼說來,你跟我同年了。」思而的聲音只比自言自語高不了多
少,仍然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看著月倫。她並不是個令人驚艷的美女,但五官十
分清秀,雙眼生得尤其嫵媚。在那種天真的稚氣之外,她還擁有一股極其特殊的
氣韻──一股他無法形容、卻是看得越久,就越能覺察的氣韻。一股絕對不可能
在純真生澀的少女身上出現的氣韻。而她的打扮也不是一般大學女生所會選擇、
就算選了也穿不出風韻來的款式︰一件高領無袖的酒紅色棉布罩衫,搭著一條長
及腳踝的黑色長裙;腳下一雙深棕色的皮質涼鞋,腰間是一條同色的真皮寬腰帶。他注意到她顯然有著縴細的腰肢,以及一雙很長的腿……
驚覺到自己正像個登徒子一樣地盯著人家看,思亞趕緊將眼光收了回來︰「
那──你在國外念什麼呢?英語教學嗎?」這是近幾年來十分熱門的科系,而她
的工作更讓他不作第二種猜想;誰知道石月倫竟然因了這樣的問題而失笑了。
「不,我念的是戲劇。」
「戲劇?」思亞困惑地重復,很難相信有人會出國去攻讀這種冷僻的東西︰
「可是你──你不是在教托福嗎?」
「有什麼辦法?台灣的戲劇界一片草萊未闢,要想憑仗我所學的東西養活自
己可不容易,當然得另外找糊口的差事羅。」月倫笑著拍了拍手上的講義,注意
到對方臉上閃過一絲模糊的困惑,以及些許的不以為然。怎麼著,他以為我是個
拿家里的錢出國隨便混個學位、然後便回來憑著英文混飯吃的大小姐嗎?這個想
法不明所以地困擾了她。她從來沒有炫耀自己的習慣,但不知道為了什麼,她很
不想讓對方以為自己是那樣的人。眼瞼微垂之間她發出一聲輕笑,不著痕跡地將
話鋒往下接︰「再說我也必須努力攬錢,才湊得出演出所需的經費。」
「演出?」最後這句話將思亞的注意力全都喚起來了︰「什麼演出?」
「我組織了一個很小的戲劇工作坊。」月倫淡淡地說,心不在焉地拍拍閆大
汪的頭。這只大狗對他們兩人不休的愀話不怎麼耐煩了,在他們腳邊繞來繞去地
要求人家的注意︰「你對舞台劇有沒有興趣,唐思亞?」
「恐怕沒什麼概念耶,對不起,」思亞搔了搔頭︰「我是念建築的,對戲劇
這碼子事知道得不多。套句我某個老師的話,我們這種人,呃,缺乏人文素養。」
月倫情不自禁地笑了。「這也未免來得太謙虛了吧?建築系的學生我也認得
幾位,沒有一個是只認得建築圖的。他們其中的一位還曾經告訴過我,建築系是
「工學院里的文學院」呢。」
思亞將胸一挺,露出一副神氣活現的樣子來。「就是說嘛,小姐,你真聰明
,怎麼知道我正在等你這句話呢?」看見月倫啼笑皆非地橫了他一眼,思亞笑著
模了模鼻子︰「不過說真的,我的人文素養里偏偏缺了戲劇這一項,你能不能告
訴我。」
「汪汪汪!」唐大汪叫,開始用鼻努去拱主人的腳。思亞笑著拍了拍它,順
勢瞄了自己的腕表一眼。
「唉呀,已經十一點了?」他驚愕地道,對著月倫露出了一個抱歉的笑容。
「真不好意思,耽擱了你這麼久。你上了一整天的課,恐怕很累了吧?如果你不
介意的話,我送你回去好嗎?」
「謝謝你,不過不用麻煩了,我住得很近的。」她指了指前頭的巷子︰「走
路回去幾分鐘就到了。」
「咦,我也住那條巷子啊!」思亞笑開了︰「根本是順路,哪有什麼麻煩不
麻煩?我住二十七號,你呢?」他一面說一面開步走。唐大汪高興地跑出去又繞
回來。
「十四號。」月倫一面回答他的問話,一面對自己搖了搖頭。住得這麼近,
在今天以前居然從未跟這個人打過招呼,真教她覺得不可思議極了。
「啊炳,可見晚上出來慢跑是有很多好處的,要不然也不會認識我美麗的鄰
居了。」思亞笑眯眯地道︰「今天實在是晚了,改沆有空的話,再向你請教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