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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讓蝴蝶飛去 第5頁

作者︰納蘭真

學耕抱著她走過整個的攝影棚,打開一扇門走了進去。她的眼楮是緊閉著的,但知覺到他正在爬樓梯。文安緊緊地跟著他們,一路壓低了聲音在向範學耕解釋著今天發生的事︰「……那老家伙把劇本交給明明,由得她坐在客廳讀劇本,就領著我到里間的放映室去,說他有一批剛從歐洲送來的錄像帶。」文安憤怒地攢緊了拳頭︰「他媽的,我早該知道他那樣把我和明明隔開,一定是心中有鬼!但那些錄像帶可不是平常看得到的。

吳金泰放了一卷給我看,就悄沒聲息地走出去了。我是很想好好地看他幾卷錄像帶,可是想到和你還有個約,不能呆太久,帶子只看一半是很無趣的事,就把錄放機關掉了,研究起那些帶子來,打算挑他幾卷,向吳金泰借回家看。幸虧我把機器關了,否則——」

他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冷顫︰「否則明明叫救命的聲音我一定听不見。那放映室的隔音設備可是一流的。」

學耕一面听,一面喉中發出稀奇古怪的詛咒。當初購置房產的時候,他買下了上下相連的兩層,將之打通。下面一層是攝影棚,樓上便是他自己的住處了。上得樓來,他推開了臥房的門,輕輕將苑明放到了床上,順手拉過一條毯子來蓋在她身上。

這一切都使她放松。文安絮絮的訴說並未進入她的腦海,但,僅止是听到他的聲音就在左近,已足以使她心安。而棉被那樣柔軟,枕被閑散出一種奇特的氣味——和範學耕一模一樣的氣味。她在床上翻了個身,本能地抓住了一個柔軟的枕頭,將自己深深地埋了進去。

門突然間開了。「姑姑!」範學耕不贊同的聲音驚訝地響起︰「你爬這麼一大段樓梯上來作什麼?你的關節炎不痛嗎?」

「要你來管我的關節炎!」她身邊響起的,是那個老太太秘書——也許該說是老太太接待員——的聲音︰「我還沒有老到變成木乃伊的地步,你小子少在那兒成天嘮叨我!攝影棚里出了這種事,我不過來瞧瞧行嗎?」

苑明知覺到她身邊的床沈了下去,有個人在她身邊坐了下來,而後是盤子放上茶幾的聲音。一只溫柔的手扶她坐了起來,另一只手拿了個杯子放到她唇邊︰「好孩子,來把這酒喝了。」

苑明服從地喝了一大口白蘭地,一時間被燒得幾乎說不出話來。那酒熱熱辣辣地一直燒下了她的食道,刺激得她眼淚都滾出來了。然而那股隨酒精而來的暖意自她胸腔擴散出去,果然使她舒服了許多。老太太又灌了她一大口酒,這才將杯子拿開,一手輕輕地拂上了她的額頭。「可憐的孩子,」她不忍地道︰「那個混小子把你怎麼啦?一定是吼得你受不了了,是不是?他老是做這種事——」

這老太太多像她自己的好祖母呀!苑明模模糊糊地想,一個淘氣的想頭不受控制地在她心頭擴大,她想也不想地就將之付諸實行了。

「他打我!」她哽噎地道,抬起了那挨過一巴掌的半邊臉頰給老太太看。

老太太倒抽了一口冷氣。「學耕!」她叱責,慈藹的臉上布滿了不悅︰「這太不像樣了!多丟人哪,打一個這麼漂亮的小姐!就算人家在工作上表現得不好,你那樣對她們大吼大叫的已經夠了,但是打人?這實在是太過份了,太過份了!」

「那是因為她歇斯底里——」

「哈!」老太太怒道︰「像你那樣打她,她當然會歇斯底里!」

「在我打她以前,她就已經歇斯底里了啦!」範學耕又氣又急。

苑明在他的吼叫之下瑟縮了。「是的,是的,」她可憐兮兮地說,彷佛急于取悅那個攝影師︰「是因為我歇斯底里了,所以他才打我的。因為他說我的頭發亂七八糟,需要好好地整理一下,我好生氣,所以他才打——打我的。」她的嘴角往下垂,彷佛又要哭了。

「明明,住嘴吧!」文安在一旁插了進來。喉嚨里的笑聲已經像汽泡一樣地威脅著要冒出來了,全仗他用著過人意志力才勉強壓了下去︰「我知道你是個好演員,不過這種小可憐的樣子實在和你的形象差太多了!」

苑明不理他。「他——他還說我的外套是一塊——破布,還——還說我有——攝影恐懼癥,表演得像石像一樣!人家我——我是個好演員耶!」她認真地道,仰視著老太太,清楚看見不可抑遏的笑意在那對慈祥的眼中擴散開來。

「那小子太壞了!」老太太認真地說,加入了這個游戲︰「還有呢?不要怕,統統說出來,姑姑呆會兒打他喔!」

「喂!」學耕吼道。他知道自己是被眼前這個女孩子擺了一道了,卻不知道為了什麼不覺得生氣,只覺得好笑,還有——激賞。苑明對著他拋來一個得意的微笑,笑得像精靈一般。範學耕發現自己完全迷惑了。他定定地看著那對水靈的眸子,只覺得自己在往下沈,往下沈,往下沈……「好啦,孩子,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現在可以告訴我了罷?」

老太太的聲音打破了這個魔咒。苑明刷一下回過神來,因這個詢問而顫抖,剛回到臉上的些許血色立時又開始褪去。她方才的淘氣,其實有一半也是為了轉移自己的心思。

然而現在——文安瞧出了她的臉色,立時趕到她身邊來。

「不要想了,明明,都過去了!」他安慰道︰「我保證那老混蛋以後連你身邊二十公尺都近不了!不要去想了,忘了吧!」

老太太的眼楮瞇了起來。女性的直覺在某些時候,真能比什麼都來得銳利,何況是她這樣一個飽經世事的老太太。「你們兩個男生都出去,讓她好好地休息一會罷,不要在這兒嗦了!」她命令著,趕小雞一樣地將那兩個大男生都趕出了屋子,而後才回過頭來呵護苑明。

在那女性的、溫柔的、同情而諒解的撫慰下,苑明再怎麼樣也無法遏止一吐為快的沖動。她撲在老太太懷里,毫不保留地大哭了一場,哭盡了她的驚怕,她的委屈,她的憤怒。一面哭,一面將今天發生在她身上的故事原原本本地全說了出來。呵,天,能夠這樣盡情哭泣是多好的一件事!所有的委屈、不快和憤怒都被淚水漸漸沖走,使她的心情終于平復了下來。

看看她哭得差不多了,老太太遞過來一大疊衛生紙︰「好多了,是不是?來,把眼淚擦擦。」

苑明擤了擤鼻涕,擦了擦眼淚,又喝了一兩口老太太遞過來的酒,才覺得自己又有點人樣了。老太太一面將酒瓶和杯子收了起來,一面說︰「好啦,你好好休息一下,把自己弄整齊了,再去見他們吧。學耕和你的——朋友,」「那是我表哥。」她自動更正。老太太笑了起來。

「好吧,學耕和你表哥在前頭的會客室里聊天。出了這房間往前直走就是了。」

見苑明點了點頭,老太太端著盤子徑自去了。

苑明慢慢地從床上坐了起來,伸手模模自己臉頰,知道自己眼楮一定都哭腫了。她可不想這副模樣出去見人,便又躺回床上去。好糗哦,她悶悶不樂地想︰今天這個糗可真是出大了。虧她還一向自負堅強而獨立呢!居然在必須工作的時候,崩潰得像個維多利亞時代那種神經衰弱的小處女!真不知道範學耕會怎麼想我!

想到這里,她的臉頰不受控制地燃燒起來。害羞有什麼用?心底有個小聲音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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