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嗯……是的。並不是說我不滿意你的工作,只是……」
夢笙點了點頭,站起身來,這沒什麼好爭議的。她自己也是個母親,豈能不明白杜綾的想法?「我了解的,羅太太。」她輕輕地說,「我明天就開始找新的工作。」
杜綾也站了起來,眼楮里有著抱歉,以及——如釋重負。「謝謝你。」她說。沒再看夢笙一眼,她轉身走了。
夢笙看著她的背影,深思地嘆了口氣。她知道杜綾在想些什麼。這樣也好,杜綾的決定對羅志鵬和孩子們都好。而羅志鵬是應該享受一些更美滿的家庭生活的。只是……只是她江夢笙又該怎麼辦呢?
舊有的憂慮又回來煩她了。這世界如此廣大,難道就真的沒有她和小豪的容身之地嗎?
將近傍晚時分,全家幾乎都空了。只剩下她和小豪在院子里玩。她試著把愁緒暫時推到一邊。明天再想吧,她揉揉自己的額角,發愁有什麼用?
小豪意識到媽媽的心不在焉,也就對他的游戲失去了興趣。「我渴了,媽媽,」他撒嬌道,「我要喝水。」
「好吧,咱們進屋去,哦?」她站起身來,去牽他的小手。但他把手藏了起來,不讓她握。「抱我,媽媽。」他淘氣地說,黑眼珠閃閃發亮。
夢笙忍不住微笑了,將他抱了起來。小豪格格笑著,小胖手緊緊地環住了她。夢笙親了親他的臉頰,一路走回屋去,推開了廚房的門。一推開門她就呆了。門口出現的是她這輩子最不想見的人的臉。李均陽!
第六章婚事
江夢笙震驚地凝視著他,腦子里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都從她臉上流走。小豪因為看到個陌生人而安靜了,睜著大眼楮看著李均陽。而他的臉色也不比她的好到哪里去。在看到小豪的那一剎那,他整個人凍成了石像。
「我的天哪!」他低語,不可置信地搖頭,再搖頭。
懷中的小豪突然間沉重得她再也抱之不動。夢笙緩緩地放下他來。陽光耀得她頭昏眼花,地板在她腳下浮動……她听到小豪驚嚇的叫聲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從黑暗中傳來,然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再度睜開眼來的時候,有那麼一剎那間,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而後發現自己躺在休息室的長沙發上,陽光兀自閃耀在窗玻璃上。她怔怔地看著窗口,然後听到小豪的叫聲︰「媽媽,媽媽,你好些了嗎?」
他的小身體撲了過來,小臉上滿是淚水。夢笙微弱地沖著他笑了一笑,將他抱在懷里。「乖乖,我沒事了,不要怕呵。」她柔聲安慰他。小豪很快地被安撫了,很大人氣地用他的小手拍拍她的背,而後回過頭去看那個站在沙發旁的陌生人。
她順著小豪的眼光看過去。她的眼光和李均陽的相遇了。這麼說來,是他把自已抱進房里來的了?她抿了一下嘴唇,強迫自己去面對他。他的臉繃得死緊,眼神幽暗。
「你好些了嗎?」他問,「要不要我幫你找個大夫來?」
「不用了,我只是……嗯,有些中暑吧,我想。今天的陽光太強了。」她自嘲地笑了一下。找個大夫來?我可沒那麼嬌貴!何況,我也看不起!
「那好,」他說,「我們必須談談。」
「談談?」她緊張得全身發僵,「你我之間有什麼可談的?」
「別裝傻,你知道我在說什麼!」他咬牙切齒地說,他的怒氣是一觸即發的。
夢笙本能地抱緊了小豪。「不,」她緊張地說︰「不能當著孩子的面。」
「隨你。」他冷冷地說,「反正我們遲早總要談的。不管你喜不喜歡。」
不管我喜不喜歡?夢笙被激怒了︰「你有什麼權力指使我?」她激烈地問,「這里又不是你家!」
他瞄了小豪一眼,眼色變得異常深沉︰「那不是很明顯嗎?我擁有每一分我應有的權力。」
她渾身上下的每一根毛發都豎起來了,本能地抱緊小豪往後縮︰「滾出去!」她嘶聲道,「不要來煩我們!」
「現在說這種話已經太遲了。」他用一種刻意自制的聲音說。一種她過分清楚的聲音,那是只有在他竭力控制自己情緒時才會出現的語氣。
「什麼太遲了?」她憤怒地指責,「以前可從來不曾太遲啊?你怎麼突然間改變心意了?」
「你不是小孩子了,講點道理好不好?」他咬牙道,試著控制自己的情緒。就在這個時侯門開了,景光探頭進來。
「我在外頭听到講話的聲音,所以進來瞧瞧。」他說,看了躺在沙發上的夢笙一眼,「你還好嗎?」
「她很好。」李均陽搶先一步替她回答了。
夢笙攥緊了自己的拳頭。他什麼意思?這種問題她自已難道不會回答?但她不想和他吵架——尤其是當著景光的面。何況景光對眼前的情況已經夠莫名其妙的了。
他听到了李均陽的回答,尷尬地看了夢笙一眼,清了清自己的喉嚨︰「呃,呃,那就好。」他說,有些不知所措。
「你可以幫我個忙嗎,景光?」李均陽說,「好不好帶小豪去喝點牛女乃、吃點餅干,然後帶他到園子里去玩一會?夢笙和我有話要說。」
「呃……」景光看了夢笙一眼,而她對他點了點頭。景光聳了聳肩,走過去將小豪抱了起來,走出了屋子。門在他兩人身後無聲地闔起。在那一剎那間,夢笙有一個沖動,很想將他給叫回來。但她咬牙忍住了。叫他回來做什麼?那一點作用也不會有。
「明智的決定。」李均陽審視著她,在她對面坐了下來,燃起了一枝煙,「我們可以開始了吧?」
夢笙全身都繃了起來,一言不發地將頭轉向窗外。從窗口可以清楚地看到小豪和景光,也可以听到他們的笑語。景光荒腔走板地唱著歌,小豪樂得格格直笑。
李均陽眯著眼楮看著他們。「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他啞著聲音問,仍然注視著他的兒子,沒有看她。夢笙的心髒抽緊了。他為什麼用這種聲音和她說話?仿佛他心中充滿了痛苦。但那不可能是真的,不是麼?她太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冷血動物了!
「你憑什麼……憑什麼以為他——是你的兒子?」
他霍然轉向她,眼底燃著怒火。「別跟我來這一套,江夢笙!他是我的兒子,我一見到他就曉得了!而這些年來——」他一手重重地扒過他濃密的黑發,咬牙切齒地道,「這些年來,該死的,你竟連片紙只字都不曾給過我!」
「你期望什麼?」夢笙被激怒了,「我已經當夠了傻瓜,受夠了教訓,你還以為我會繼續扮演下去麼?」
他的眼楮危險地眯起。「這話什麼意思?」
「你以為呢?」她的聲音失去了控制,幾乎是在咆哮,「我不用想也知道你會有什麼反應!這夠多不方便啊,是不是?而你會怎麼做呢,李均陽?叫我去墮胎,還是給點錢讓我走路?」
他霍地站起身來,死命扣住了她的肩膀,搖得她牙齒格格發響。「你給我住嘴!你這個——」他被激怒得幾乎失去了控制,扣在她肩上的雙手緊得教她發疼。他要把我殺了!她驚駭地想,小臉因震驚與恐懼而發白,瀑布般的長發全被搖散。她緊緊地閉上了眼楮,雙唇無助地顫抖。
他猝然放開了她,別過身去。她在乍然的松弛中跌進了椅子里,清楚地看到他背轉了身子,渾身肌肉繃得死緊,而後慢慢地開了口︰「你——真的以為我會那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