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伯淵嗎?王伯伯?〕她喘息著問。
〔他一個小時以前走了。〕
雪嵐緊緊地閉了一下子眼楮,掙扎著找回說話的力量︰〔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嗎?〕
〔不知道哩,小姐。〕看見雪嵐變得死白的臉,老人微微地頓了一下。〔先生正在吃早餐,你何不去和他談談呢?〕
希望跳進了雪嵐的眼中。〔呵,對,我居然忘了,謝謝你,王伯伯!〕她直直地沖到了餐廳。
〔魏伯伯,〕她喊,完全忘了寒喧招呼那一套︰〔您知道伯淵去了哪里嗎?〕
魏天弘拿起餐巾來擦了擦嘴,不怎麼會意地對著她了皺眉頭︰〔不知道啊。〕
〔可——可是他要出門前都沒和您說一聲嗎?〕
〔我沒問。〕他簡單地說︰〔我很早以前就不去過問伯淵的行蹤了。〕
〔噢!〕雪嵐挫敗地叫了出來。這些時日以來,她在這棟大房子里的所感覺到的、每一人對伯淵的冷淡,從老王那里听來的、伯淵童年的遭遇,以及現在找不著伯淵的焦慮……都在這一剎那間涌向她,使得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她突然間爆炸了︰〔你沒問?算是什麼父親?他是你的兒子呀!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他?對他不聞不問,對他漠不關心,好像他沒有心,沒有感情,沒有形象……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似的!對你而言確實是不存的,不是嗎?〕她吼︰〔事實上是,自從他的母親死了以後,你就不再希望他存在了!〕
魏天弘站起身來,眼楮里冒著怒火︰〔住嘴!〕他咆哮︰〔你馮什麼這樣跟我說話?〕
〔你就馮你一點都不關心伯淵!〕她吼了回去︰〔自從伯母死了以後,你就全然忽略了,不,更糟,你根本把他視若仇敵!而你現在仍然恨著他,不是嗎?當他在加拿大北部,為了救人而受了重傷的時候,你甚至連問都不問一聲!〕看著魏天弘眼中閃現的鶩色,雪嵐的火氣更大了︰〔你甚至不知道他發生過這種事,是不是?你對他真的一點感情也沒有——〕
是魏天弘慘白的面色阻止了她繼續往下說。在方才的怒氣消失之後,他的眼色剩下一片空茫,整個人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你錯了,〕他低語,無力地跌坐在椅子上︰〔你不知道那個孩子對我的意義……〕
〔我不相信你,〕雪嵐戒備地看著他︰〔我看過你如何挑剔他的工作,如何和他說話……你對待他就像對待一個陌生人一樣。〕
〔我知道。〕他慢慢地說,眼神仍然遙遠︰〔他對我而言,的確是一個陌人。我一點也不了解他。而我也知道,會變成今天這種局面其實都是我的錯。但別說我不愛他……也許,我們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就是因為我曾經愛得太深了。〕
〔真的嗎?〕她仍然半信半疑。
〔真的。〕他苦笑︰〔只不過,這麼多年都過去了,我已經不知道要如何來表達我自己。而且……我想他也已經不再需要我了。〕
雪嵐在他身邊坐了下來,握住了他的雙手。〔他需要你的。沒有人能忍受失去親情的痛苦,何況伯淵那樣的愛你!〕她莊重地道︰〔只不過他和你一樣,沒有勇氣將自己的感情表現出來。而且,他害怕再次遭到你的拒艷。〕
魏天弘身子微微一顫。很明顯的,他知道雪嵐所說的是什麼典故,也依然清楚記得自己的所做所為。〔伯淵他媽媽死了以後,一大部份的我也跟著死了。〕他緩緩地說,沉入了回憶里;長久沉埋的痛苦一旦開始宣泄,就沒有法子去阻止它了︰〔剛開始那幾年里,我無法忍受伯淵的存在,因為他不斷地提醒我自己曾擁有過的美好歲月……而我當時最想做的,就是將遇去的事全然忘記。所以我才會那麼快就又結了婚,而——一次又一次地將伯淵從我身邊推開。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終于使得將他推開成為一個根深蒂固的習慣……〕他中止了敘述,抬起夠來看著雪嵐︰〔你怎麼知道他仍然在意著我?〕
雪嵐凝視著他,突然明白他有多麼需要她的保證。她深深吸了口氣,斬釘截鐵地道︰〔他自己告訴我的。〕
魏天弘臉上閃過如釋重負的神情,而後深思地看著她。〔你在他心中的份量一定很重,他才會和你說這些話。我們一直還以為,你和仲杰打算結婚呢。〕
〔沒有的事,只是仲杰一相情願而已!〕
魏天弘了然於胸地點了點頭。〔你愛的是伯淵。〕
淚水涌上了雪嵐的眼楮。〔是的。〕她低聲說道︰〔但我不知道他是怎麼看我的。他說不定……〕她的聲音哽住了。
魏天弘又點了點頭。〔所以你這麼急著要找他?你們之間發生什麼誤會了,是不是?〕雪嵐沒有回答,只因她的臉色說明了一切;而她也知道,魏天弘必然也把這一切都看在眼中。
〔那好,〕他說︰〔我待會兒打電話 調查局,看看他是不是又出境了。如果是,我再和哥侖比亞大學聯絡,看他考古的地點在什麼地方。待會兒你不妨上樓去問問你魏伯母,看她有沒有什麼概念。你知道,她和伯淵反而來得比我親。如果這幾條線都斷了,那我們再透過電台和警局全省通緝他。〕說到這里,雪嵐忍不住微微一笑。魏天弘笑道︰〔這該放心了吧?別擔心,我們一定找得到他的。〕
〔但是——透過警局和電台〔通緝〕他啊?伯淵舍生氣的。〕她不安地說。
〔胡說!也該把事情都攤開來談了!〕魏天弘笑道︰〔像你早先對我做的事一樣!〕
雪嵐紅了臉。〔我——很抱歉對您吼叫,〕她低聲說︰〔我那時是急瘋了。不過實在不是理由,〕〔我倒覺得很好。〕他拍拍她的手︰〔我所犯的最大錯誤就是不把事情早些攤開來說。所以我還得謝謝你呢。來,先吃點東西吧。沒有體力的話,什麼事也辦不成的。〕
老王就在這個時候端著食物進來了,仿佛他一直在外頭等著這句暗示似的,雪嵐發覺自己居然真的餓了。等她吃過早飯,不過是早上八點半。她知道孫玉瑤一向要在床上待到近午時分,但她實在等下下去了。到中午還有三個多小時,這種等待會把她給殺了!她側轉身子,往魏天弘夫婦所住的地方跑了過去。
她輕輕敲了門,驚喜地發現里頭有了回應。推門而入之後,她發現孫玉瑤其實已經醒了,只是懶懶地靠在床上而已。看見雪嵐,她有些驚訝地睜大了眼楮。〔雪嵐?你今天怎麼起得這麼早?〕
〔阿姨,我——〕
〔出了什麼事嗎?〕她問︰〔和仲杰吵架了?還是為了訂婚的事?〕自從那天晚上,黃智源當眾宣布仲杰和雪嵐〔打算結婚〕的消息以來,雪嵐本來打算向兩老解釋一下︰但魏天弘夫婦似乎對他們的婚事並不特別注意,連問都不問一聲。也許是因為他們曾經解除過一次婚約吧,仲杰的爸媽不想再弄個〔只聞樓梯響,不見人下來〕,所以仿佛只是一直在旁靜觀其變而已。兩老的態度如此,雪嵐自己的事又太多,終于是什麼也沒向他們說。
〔不,不是的,阿姨,我來這兒是想問您,您知不知道伯淵去了什麼地方?〕
〔伯淵去了什麼地方?〕
〔伯淵去了什麼地方?〕孫玉瑤困惑地搖了搖頭︰〔你在問什麼呀?我怎麼會知道伯淵去了什麼地方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