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藍?」父親擔心地叫她︰「怎麼了?是很重要的事嗎?」
「重要不重要,現在都已經不相干了。」她低低地說,竭力控制著自己的眼淚︰「反正他不會再打電話來了。」
「因為何宗仁的緣故嗎?」
她無言地點了點頭。「他不希望我再和宗仁見面,而我——」她自嘲地笑了起來︰「怎麼說?算是被他逮了個正著吧?他那麼驕傲的人絕受不了這個的。好極了,爸,你可以放心了,我和喬威之間是徹頭徹尾的完蛋了!」
賀明倫擔心地看著自己心愛的女兒。「他既然不希望你和宗仁見面,那麼你今晚又為什麼要和宗仁出去呢?」
曉藍深深的嘆了口氣。「因為宗仁一直是一個好朋友啊,而我相信自己可以把這個立場解釋清楚。爸,你知道,喬威並不是不講理的人……我只是沒想到他會打電話給我,畢竟他才去沒有幾天——」而且她一直還很難相信她對他真的有什麼意義。她對自己說,一面又忍不住嘆了口氣︰「算了,爸,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反正他不會再打電話來了。」
「你確定?」
「嗯。」
賀明倫走了過來,環住了她的肩膀。「能——能這樣結束掉也是好的。」他溫和地說︰「我知道你現在未必會同意我的話,不過悲傷總有過去的時候。或者到了那個時候——」
「爸。」曉藍打斷了他︰「不要安慰我,好嗎?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一直都應付得很好。」她咬了咬下唇,竭力和威脅著要涌出眼眶的淚水作掙扎︰「我只是——需要一點時間而已。」她仰起臉來,露出了一個悲傷的微笑︰「也許不止一點時間,但我會撐過去的。」
是的,我會撐過去的。稍後,當她回到自己房里,躺上床時,她再一次地自己保證。這世界上每天都有人失戀,她賀曉藍既不是第一個,當然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如果失了戀就活不下去,那麼人類早在一百萬年以前就絕種了!
話雖如此,她的思緒仍然一次又一次地繞回喬威身上。盡避她告訴父親說,她和喬威已經完了,但是內心深處,她仍然有著那麼一點希望︰她和喬威正在演的那出戲。他仍然需要她來幫他擺說杜可妮,不是嗎?總不會因為生她的氣,就連杜可妮的事都不管了吧?而,只要她還見得到她,接觸得到他,她總能將事情解釋清楚,征得他的諒解吧?可是——可是如果他氣得連見都不要見她,連戲都不要演了呢?
曉藍不安地在床上翻了個身。她的思緒一向是很清楚的,可是一牽扯到喬威就完全亂了分寸。今晚和何宗仁道別的時候,她的心里盛滿了新生的信心,眼眸中裝載著初繪的夢想;喬威真的待她與眾不同,不是嗎?只要想想昨天早上在他辦公室里,他們兩人親熱的鏡頭……
曉藍不寧地再翻了個身,臉頰因記憶而臊熱了。她一時間恐懼著她和喬威之間已經沒有未來,一時間又無法相信他們兩人之間的牽系可以就此斷裂。她的情緒在擺蕩中愈繼愈是混亂,而她焦慮的心靈拒絕向睡眠妥協……曉藍在床上翻來覆去,隱隱听得客廳里的老鐘敲了十二點,十二半……
她或者是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因為鈴聲響的時候,她並不曾反應過來。等她終于從不寧的夢境中驚醒,辨認出那刺耳的響聲乃是自家的電話,跌跌撞撞地爬起來接的時候,那鈴聲已經止了。曉藍從房可口探仕頭去,正看見父栽拿起了听筒。
「喂?」賀明倫只說了一個字,便就回過頭來看著曉藍。他的表情非常怪。「不會再打電話來,嗯?」他咕噥著,將話筒遞給了曉藍︰「這小子難道不知道現在已經是夜里一點了嗎?」他一面說一面搖頭,自顧自地走回房里去了。
曉藍的心髒開始不听使喚地狂跳起來。拿起話筒來的時候,她的手居然很不爭氣地的顫抖。
「喂?」她摒著呼吸道。
「曉藍?」電話那頭傳來的,是她不敢相信自己可以再听到的聲音︰冷冷的,帶著種壓抑過的憤怒。「你可真不好找呀!」
喔,天,是喬威!丙然是喬威,居然是喬威!狂喜和不信同時涌進了她的心底。曉藍突然間再也站不住了。她手軟腳地就往沙發上坐倒︰「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她呆呆地問,簡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些什麼。
「廢話,我當然知道!」喬威冷笑︰「我還怕自己打得太早,你還在外頭沒有回家哩!怎麼樣,你跟何宗仁玩得開心嗎?」
曉藍緊張地咽了一口唾沫。「喬威,我——」
「哈,你打算開始解釋了,是不是?」喬威截斷了她︰「來啊,說啊,頂好再加上一點眼淚,看看能不能說服我!你有什麼天大的理由非去見那個何宗仁不可?曉藍,我要求過你不要去見他,而你也答應過了的!」他的聲音愈提愈高︰「可是我前腳才離開台灣,你後腳就跟著出門去和他約會!沒有男人陪你,你日子過不下去是不是?還是你們兩個早就安排好了,只等著我這個眼中釘走開好幽會?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樣的傻瓜?」
「喬威!」曉藍驚喊︰「你在胡說些什麼呀?我告訴過你的,我和何宗仁已經吹了!而且——」
「「你說過」,「你說過」!」喬威再一次截斷了她︰「你說過的話我憑什麼要相信?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覺得你那種純潔的氣質好得不像是真的,偏偏還是被你的演技給騙過去了!你騙了我一次,還想再騙我第二次嗎?告訴你,賀曉藍,門兒都沒有!我已經看透你了!你甚至等不到我走就對另一個男人投懷送抱!你根本只是一個人盡可夫的婊子!」他幾乎是在電話那頭吼了,而曉藍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喬威。」她不敢置信地低語︰「你——你剛剛說了什麼?」
「我說你是個人盡可夫的婊子!和杜可妮、和狄玲沒有兩樣!你這個小——」
「喬威!」她喊,手抖得幾乎握不住話筒︰「你……你不是……不是當真的吧?你真的……真的知道自己都說了些什麼嗎?」
「廢話!我從來不說我自己不相信的話!」
曉藍緊緊地閉上了眼楮,一言不發地將電話掛了回去,游魂一樣地走回房間里,將自己拋在床上,開始了沉痛的、不可抑遏的啜泣。喬威竟然會對她說那樣的話,竟然會用那麼難听的字眼罵她,還——將她和杜可妮相提並論!將她和他恨之入骨的杜可妮相提並論!天哪,天!這教她如何受得了,教她如何受得了呢?
今晚稍早,當她判斷喬威不會再打電話給她的時候,她雖然知道他會生她的氣,可是心底總還有希望,覺得事情或者還不會太糟,覺得她總可以把事情解釋開來的;可是現在——現在——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哭到最後終于筋疲力竭了。倦意淹沒了她,使得她終于沉沉地睡了過去。然而,即使是在睡夢之中,她的雙眉依然是緊鎖的。更休提臉頰上縱橫的淚痕,以及那一對哭腫的眼楮了。
賀明倫走進她房里的時候,看到的便是女兒這付可憐兮兮的樣子。他的嘴角抿緊了。喬威那個混蛋究竟對他的寶貝做了什麼好事,使得這個孩子如此悲傷?
低來,他輕輕地拍了拍女兒的肩膀。曉藍昏昏沉沉她睜開眼來,本能地揉了揉眼楮。「什麼事,爸爸?」她問︰「出了什麼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