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第二天早上,以潔回復了上班,和平浩兩個同車到公司去。卻不知道為了什麼,一整天都沒見到守謙。兩個人心里都疑惑極了。倒不是說公司里少了守謙有多大的影響——田于陸鐵龍的病逝,守謙手下的人將他該管的事都接收了去,運轉得挺順遂的。
傍晚時分他們兩人回到家中,一進門就喊何媽︰
「你看到小扮沒有?」
何媽從廚房里跑出來,濕漉漉的雙手不知所措地攤了一攤。
「不知道啊。我出去買菜似前他還在的,買完菜回家來就看不到人了。」
懊不會是搬回他公寓去了罷?以潔和平浩對望了一眼,拎起話筒便撥將過去,卻是響了十幾聲都沒有人接。
「吃過晚飯再試試看好了。」以潔有些疲倦地說。好些天沒到公司去,她的精神有些支持不住了︰「我先回房去把衣服換下來。」
回到房間里將衣服換下,她注意到自己的書桌上端端正正地躺著一個信封,腦子里頭警鈴立時大響。她急急地拆開封口來一看——
丙然。那一筆字龍飛鳳舞,完全是守謙的手跡!
「小潔︰
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走了。
別問我要到什麼地方去,也別問我什麼時候回來,因為連我自己也沒有解答。為了我自己,我必須好好地反省一下我過去的做為;為了捷鐵,我必須去作更進一步的進修。無論是哪一種,在我邏不曾達成目的、還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夠成熟也夠擔當的男子之前,我是不打算回來了。
那天晚上我喝得很醉,但還不至于醉得人事不知。我還記得自己做了些什麼,也還記得自己說了些什麼——至少,我還記得自己跟你求婚那碼子事。可憐的小潔,你一定被我嚇壞了!而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我之所以向你求婚,只是為了要打擊大哥而已。(別告訴我說你還沒注意到,大哥已經愛你愛得一塌糊涂了。)
這項告解會讓你意外嗎?我恨大哥,恨得要命。恨他奪走了家琪,恨他使得家琪死于非命。然而在我內心深處一直知道,我是應該恨的人是我自己,只是我一直沒有勇氣去承認。委罪于人總是來得容易許多,相信自己清白無辜就保等我可以繼續過問心無愧的日子。我騙了自己那麼久,久到連自己都相信了這個謊言;相信大哥是唯一應該被責備的對象,相信他是乘著家琪心煩意亂的時候說服她嫁給了他……而其實這一切只能怪我,怪我!「
注意到信紙上被水滴糊開的字跡,以潔不忍地抿緊了下唇,好半天才又接著往下看︰
「所以,小潔,我走了。我沒有辦法再存留在這個自己曾犯下如此大錯的地方,假裝自己可以不受責備地繼續生活。誠然我的出走于事無補,因為無論我做了什麼,家琪都不可能再回來了,我的孩子也不可能再回來了。但是如果,僅止是如果,我能夠讓自己成為一個比較懂事、比較成熟、比較知道如何負責的人,一個家琪在世時沒有機會認識的人,知道自己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她或者會覺得稍稍地安慰一些,而我或者能夠因此而覺得稍稍地心安一些。
你覺得有那個可能麼,小潔?我心愛的妹妹。請記住無論我對你做了什麼荒唐的事,小扮是真的愛你。
替我跟大哥說一聲。我還是非常討厭他,所以不願意他看到我懺悔的樣子。但是,在我回來之前,還是請你們為我看家吧。相信父親在天之靈,也不會希望見到這房子荒蕪孤單的。
又︰家琪留下的那封信,我仔細地想過了,如果是掉在他們房里,那就是在我看完信後跑去找她,想要阻止她的時候掉了,並不是故意留下的。這是實話,隨他愛信不信。
小扮「
以潔將信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眼楮里酸酸澀澀的,心里頭沉沉甸甸的,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而後她听見了房門被推門的聲音。
「小潔,你換個衣服怎麼換了那麼久?」平浩探頭進來︰「再不下來菜都要涼了!」
她無言地將信遞了給他。
平浩看完了信,怔忡了許久許久,而後默默地將她攬入懷中。
「你想小扮會好好的嗎?」許久之後她才輕輕地問。平浩惘然搖了搖頭。
「會吧。他一向比我樂觀。」
又靜默了好一陣子,以潔才再一次地開了口。「小扮這麼一走……外頭又不知道要傳成什麼樣子了。」
「隨他們去吧。無聊人永遠有無聊事做。」平浩干干地說︰「昨天在喪禮上頭,我就已經見識到許多懷疑的眼光了。」
「誰讓你和小扮打得鼻青臉腫的呢?」以潔忍不住笑了,伸了踫了踫他臉上未消的淤青︰「還疼不疼?」
他順勢抓住了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親了一記。
「謠言恐怕不會只有這些而已。」他若有所思地說︰「一旦人們發現你是捷鐵的最大股東,我們之間的事可不知道會被說成什麼樣子了。」
「你在乎麼?」
「你在乎的話,我就會在乎。」
以潔微微地笑了,看著他的眼楮里一片清澄。
「我知道我愛你,信任你,願意將自己的生命托付給你。人世間沒有比這個更真的了。其他的通通不重要。」
他的眼楮里露出了無比溫暖的笑意,輕輕地將她攬入懷中。庭院中有著風過樹梢的嘩嘩聲響,在已經沉黑了下來的夜色中越刮越急。但屋子里柔黃的燈光卻是無比明亮的——
愛一樣的明亮。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