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謙的身子激烈地震動了一下,高舉的拳頭突然間僵在那衰。慢慢地他轉過頭來看著以潔,漂亮的五官整個都扭曲了,一抹灰敗的顏色籠上了他的臉。
「我到底要她怎麼樣?」他茫然地說,眼楮里突然間充滿了淚光︰「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要她怎麼樣。我只知道我不要失去她,不要她不理我。可是……可是……」
他的臉孔又是一陣扭曲︰「可是她越來越疏遠,越來越冷淡,她……她……她……」他整個人蹲到了地上,兩手死命地扯著自己的頭發︰「她甚至還寫信給我,說她再也受不了了,她再也不想見到我了。」
「信?」平浩像被閃電打到一樣地跳了起來︰「什麼信?什麼時候寫的?信里頭說了些什麼?」
守謙霍然間抬起頭來看他,眼楮里充滿了憤怒。「說得好像你一點也不知道似的!」他啐道︰「你那麼成功地把家琪的心給拐了過去,這種事她會不告訴你,會不對著你交心表態?可惜的你也沒能擁有她多久,她才寫完那封信就死了。死了!你滿意了吧?」
平浩的臉色變得像雪一樣白了,卻有一簇奇特的火焰在他眼楮里閃爍。「她說這種日子她再也過不下去了,她無法再繼續欺騙下去,否則她就對不起」他「。是不是?」他一字一字地道,臉上的表情平靜得危險。
守謙望向他的眼神里滿是憤恨。
「你都已經知道了,還拿來問我作什麼?」
「信上沒有寫收信人的名字,對不對?」
守謙哼了一聲算是回答。
平浩深深地吸了口氣,以潔注意到他的十指捏得死緊,而後又緩緩地松開。不知道為了什麼她的心髒開始狂跳,呼吸也迫促了。
「那封信呢,守謙?」他在守謙的面前蹲了下來,眼楮對眼楮︰「你把那封信弄到什麼地方去了?」
守謙的眼神有一剎那的茫然。「——丟了。」
「丟在什麼地方?」
守謙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平浩突然間一把揪住了他的前襟,眼眸中青氣閃現。
「我來告訴你你把它丟在什麼地方!」他一字一字地說︰「丟在我和家琪的房里,丟在我們那張大床的旁邊!等我從公司里接到家琪出了車禍的惡耗趕回來,看到那封信——上帝,你知道我心里是怎麼想的嗎?而你居然還敢責備我?你居然敢說是我害死了家琪?你敢說你不是故意將信放在那個地方來誤導我的?你——你這個——」他怒得額上的青筋都浮出來了,緊緊抓著守謙的雙肩死命搖晃,好像恨不得將他的腦袋瓜子給搖下來似的。
「本來就是你害死了她!本來就是!」守謙反手抓住了平浩手腕,用盡氣力吼了回去︰「誰叫你和她結婚的?誰叫你娶她的?你不和她結婚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她那里還會有什麼罪惡感,還會有什麼掙扎,還會有——」
平浩一拳重重地擊在他臉上,打得守謙向後跌了出去。
「這一拳是替家琪打的!」他咬牙切齒地說,狠狠地又補上了一拳,再一拳︰「這一拳是替伯伯打的!還有這一拳,是為了你那苦命的孩子!」
守謙大叫一聲,雙腿猛然踢出,將平浩重重地撞了出去。同一時間里他跳起身來,撲過去和平浩扭成一堆。以潔在旁直叫「不要打了」,那兩個男子那里理她。何媽听到吵鬧聲趕了過來,也只能站在門口直搓手而已。
還好那一場架並沒能維持多久。守謙畢竟是醉了酒,很快地便居于下風,抱著肚子踡在地上申吟。平浩一面擦著嘴角的鮮血一面站起身來,恨恨地朝地上啐了一口。
「你——你——你給我滾!」守謙咬著牙道︰「滾出陸家,滾出捷鐵!听見沒有!賓!我再也不要見到你這個私生子!」
何媽倒抽了一口冷氣,平浩的眼楮微微地眯了一眯。但,在他們兩人都還沒來及說任何話之前,以潔已經上前了一步,一手輕輕地搭在平浩肩上,眼楮沉穩地看向掙扎著想坐起身來的守謙。
「抱歉,小扮,有件事你或許還不知道,」她沉沉地說︰「人事命令不經過我的同意是不生效的。因為我擁有捷鐵一半的股權。」
第十章
如果說方才那一場架還不曾消去守謙全部的酒意,這幾句話也已足夠將他完全震醒。不止是守謙,連平浩都對著她投來了不敢置信的眼光。以潔綻開了一朵澀澀的微笑。
「莫說你們不知道,我自己也是去年回來探病時才知道的。」她輕輕地說,想起了當時伯伯用筆談告訴她的事實,以及那兩行歪斜無力的筆跡︰「捷鐵本來就是我父親和伯伯合伙開設的公司。」捷鐵「用的就是伯伯名字里的鐵字,以及我父親蘇捷智的捷字造成的。這麼些年以來,伯伯一直以我監護人的身份行使股權,一直到我回來之後才還給了我。」
守謙重重地甩了甩頭,再甩了甩頭,對以潔突如其來的宣稱仍然難以消化。平浩則拉了拉身上的襯衫,邁開步子朝門口走去。
「大哥,你要上那兒去?」以潔一把拉住了他。
「找家旅館去過夜。」平浩的回答來得簡單︰「主人已經下了逐客令了,我還呆著干嘛?」
「可是你不能走呀!」以潔急道,抓住第一個蹦進她腦子里的借口來挽留他︰「伯伯後天要出殯呢!」
「我後天一大早再回來不是一樣麼?」平浩說,聲音幾乎是溫和的︰「反正該忙的事已經忙得差不多了。」
「算啦!咱們家的謠言還不夠多嗎?沒事再加一個干什麼?」守謙粗聲粗氣地說,滿面怒容地站直了身子︰「打架時講的氣話也能當真嗎?算我喝醉了滿口混話行不行?干!」不等旁人接腔,他掉轉身子直直地走了出去。
生怕平浩使了性子還要出去住旅館,以潔急忙拉著大哥在椅子上坐下。何媽早已捧了一盆子冰走過來,又去擰了一方濕毛巾來放在以潔手上,而後轉身就走。
「你要到那里去?何媽!」
「看看守謙去。這里有你就行了。」何媽腳下停也不停,最後一個字已經是從門外傳來的了。
察覺到房里只剩得大哥和自己兩個人,以潔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方才那短短的一段時間里發生了那麼多的事,解了那麼多的謎,感情經歷了那麼激烈的沖擊,心態上卻應該作什麼樣的調適呢?天,她有那麼多的話想問他呵,結果反而不知道應該從什麼地方問起了!她只有默默地舉起手來,為他擦去嘴角的血漬。
「你們男生啊,」她苦笑著搖頭。想到方才那拳腳交加的一幕,她還忍不住要打哆嗦︰「很疼是不是?」
「這沒什麼。要不了兩天就好了。」他淡淡地說。以潔很快地瞥了他一眼,一時間十分懷疑他這話是語帶雙關的。
「小扮今天酒喝得多了。」她讓自己的雙手保持忙碌︰「幸虧你正好經過。」
「我不是」正好經過「,」他打斷了她︰「我本來就是來找你的。」
以潔手上正在包裹的冰袋重重地在冰塊上撞了一下,但這撞擊還比不上她心髒敲擊肋骨的聲響。想起自己晚餐之後對著他大嚷大叫的那些話,以潔只恨不得自己可以憑空消失了才好。只不過奇跡並不總是在人們祈禱的時候發生。而她還沒想出下一步該怎麼做,平浩已經將她拉到了他的身前。
即使他注意到了她酡紅的臉頰,卻也很仁慈地什麼話都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