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卻也不願再管傷勢,發覺緋炎放開了僵繩,雖然暈沉沉的,但仍一帶馬韁就要走。
緋炎早被她滿臉的鮮血和駭人的臉色嚇呆了,臉上一片青白,倒是比艾瑞本人,更像是受了重傷的人。一見艾瑞帶馬要走,忙又伸出手,這回他可不是抓韁繩,而是直接扯住艾瑞的衣服。
艾瑞頭昏腦漲,疼痛難忍,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來,只是感覺到衣服被扯住,奮力掙扎,「放手。」
緋炎死死抓住,「我不放。」
雖然艾瑞受了重傷,但她無意識中掙扎所用的力量還是遠比普通人要大,而緋炎是神龍,他的力氣更是無以倫比。
雖然艾瑞一直用非常結實的粗布來做衣服,但再結實的布料也經不起兩種如此強大的力氣拉扯,瞬間衣服破裂。
緋炎想法簡單,只是不想讓艾瑞帶傷離去,一發現布料裂開,立刻松手,又去抓另一處。
艾瑞腦子里一片昏沉,只是一發覺被抓住就掙扎而已。
就這樣,隨著撕裂之聲不斷,艾瑞的衣服都變成了碎片,滿天飄舞。艾瑞的上半身就在這月明風寒的時候了出來。
緋炎開始只是一心抓住艾瑞的衣服,衣料一破,又重伸手抓另一處,可是這一回,手伸在半空中,忽然發覺艾瑞的上半身只剩下幾條沒辦法著力的破布片,立刻僵住。剛才眼楮只是盯著衣服,可這時,手一停頓,眼楮自然而然地看到了艾瑞的身體,看到了全身上下滿布一道道的傷痕。
刀傷劍傷,鞭痕齒痕爪痕,還有無數條根本無法明白是因為什麼而造成的傷口。
緋炎張大了嘴,身子一顫,眼中流露出不能置信的痛楚,尖叫起來︰「艾瑞!」
艾瑞因為頭部受傷,所以意識昏沉,只知道無意識地掙扎,越是用力掙扎,她的傷就越重,傷越重,越是沒辦法正常思考,明明緋炎已經停手,不再拉她的衣服,她自己卻沒發覺,猛力一掙,身子立刻失去平衡從馬上直往下跌。以她的身手,竟然來不及重新控制重心和平衡,只來得及叫出一聲︰「你……」人就跌落下去。
最後听到的是一聲帶著無比憤怒和不明痛楚的大叫︰「艾瑞!」
最奇怪的是,在黑暗徹底降臨前,她感覺到的不是冷硬的石地,不是身體的疼痛,而是忽然,把整個身軀都包圍起來的溫暖,這種前所未有的熾熱氣息,讓人覺得無比舒暢,最後的一刻,她甚至輕羥地笑了一笑。原來,幻覺可以如此美好、舒適。
緋炎在艾瑞掉下馬的這一刻,及時把她抱住。看到她滿臉的鮮血,看到她在這一瞬間微微流露出的笑容,六百多年來,從來單純簡單的心里,涌起從未有過的復雜感情,只覺得很多莫名其妙的沖動,像狂濤一樣,沖擊著心肝肺腑,整個胸膛都像要裂開一般。
望著艾瑞臉上的血,他就覺得心發慌、手發軟、身發顫,不得不慘白著臉,深呼吸數次才能伸手,掌緣泛起一層淡紅色的光芒,隨著光芒所到的地方,艾瑞頭上的短發一起月兌落下來,露出整個頭部。
緋炎看到艾瑞頭上流血的傷口,忍不住又閉了閉眼,明明知道艾瑞已經暈倒了,什麼也听不到,卻還是忍不住想叫她的名字,可是,喉嚨卻嘶啞得發不出聲音。
他伸手按在艾瑞的頭部,感覺到頭骨上似乎也已受了傷,臉色更是白得全無血色。
他努力想要念誦治療咒語,可是,眼楮一看到艾瑞的血,心就亂了。什麼咒語都記不起來,即使閉上眼,可眼前似乎還一直晃著艾瑞鮮紅的血,讓他腦子里一片混亂,所有的咒語也無從想起。
他緊緊地閉著眼,用力晃了晃頭,想要把所有的混亂都趕走,但在腦海最深處浮起的,卻是龍族最古老最簡單,卻幾乎從來不動用的一種咒文。
他完全不假思索,立刻改用左手抱著文瑞,右手騰出來,慢慢在月光下化為龍的爪子,將爪按在心口,爪上尖利的指甲悄悄地刺入心口。心頭傳來的痛楚讓他有些驚奇。原來,心髒被自己的爪子穿透,井不像想象中的那麼痛,甚至還不如剛才看到艾瑞流血昏迷時心口如受重擊時,那麼難受。
帶著一點點淡淡的困惑,他抽回了爪子,利甲上的金色的血液閃著奇異的光芒,緩緩地滴在艾瑞的眉心,和她紅色的鮮血混在一起。
緋炎復又雙臂小心地環抱著她,身連著身,血融著血,讓那悠遠古龍的咒文,漸漸響徹夜空。
金黃色的光芒從艾瑞的眉心亮起,漸漸擴大,最後變成一個龐大的光團,把一人一龍緊緊籠罩,耀眼得足以照亮整個天地。
在光明的最中心,神龍緊緊抱著失去知覺的人類,毫無顧忌地把她半果的身體護衛在胸膛之間。
他眼神中明亮的光澤有些黯淡,臉色一片灰白,可是神情卻異乎尋常地寧靜。
施完魔法後,親眼看見艾瑞頭上的傷口以驚人的速度復原,轉眼就平復如舊,不留半點兒疤痕,而頭骨部分也完全正常,他心情一松,只覺全身上下一陣空蕩湯,沒有絲毫力氣,身不由己地閉上眼楮,卻在意識完全沉入溫暖的夢鄉之前,雙臂悄悄收攏,把艾瑞拖得更緊了。
溫暖的感覺讓人無限留戀,幾乎不想從夢鄉中醒來,艾瑞閉著眼楮,半夢半醒之間,身子無意識地扭動,想要在這樣動人的溫暖中,尋找一個更舒適的位置。
熾熱的氣息一直在臉上流轉。夢鄉里,一直有一條可憐兮兮的圍著自己撒歡的小狽,伸出長長的舌頭,拼命地舌忝著自己的臉,不知為什麼,自己卻不生氣,反而笑了起來,在笑得最開心的時候,小狽的身體忽然變成了龐大的神龍,但臉卻還是小小的,像可憐巴巴的狗兒的臉。
有些生氣,又有些好笑,艾瑞低低地笑了出來,一邊笑一邊輕輕睜開眼。
眼前是一張因為靠得太近,而顯得非常大,非常礙眼的臉。
因為靠得太近,眼楮對著眼楮,嘴巴對著嘴巴,鼻子已經踫著了鼻子,緋炎的呼吸之聲,她可以听到,呼吸之氣,她可以感覺到。
一想到剛才夢中小狽的舌頭,再望望緋炎的嘴巴,艾瑞想也不想,雙手用力推了出去。
出乎艾瑞的意料,緋炎竟被她這一推,推出四五丈,一連撞斷了三棵大樹,這才在哎喲的痛叫聲中醒了過來。
艾瑞自己也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她知道自己的力量,剛才的一推,雖然有點兒怒氣,也不至于威力大到這種地步。
緋炎在睡夢中醒來,痛得臉色發青,看到艾瑞雙目圓睜,卻又高興地忘了痛,開開心心地跳起來,「艾瑞,你醒了。」一邊說一邊快步靠近。
艾瑞卻已經一躍而起,退後兩步,喝斥︰「先別過來。」
緋炎乖乖地站在原地沒動,眼楮一直牢牢地望著艾瑞,喜形于色,「太好了。你一點兒事也沒有了。」
艾瑞低頭望了望自己的身體,略略皺了皺眉。
此時的情況,異常詭異。
夜最深月最明的時候,荒野之內,一男一女相對而立。
月光下,穿著紅衣的男人,美麗漂亮的臉上滿是歡喜,一直牢牢望著上半身沒有穿衣服的女人。
從女人的角度來看,艾瑞的身體絕對談不上柔美。皮膚明顯較普通人粗糙,身子又過分高大,外加滿身傷痕,在明月下、夜色中,竟顯得有些猙獰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