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在半夢半醒之間听到他的聲音，也同樣迷迷糊糊地回答︰「不要，我喜歡飛，可是，不要做騎士，我不要打仗，我不要殺人！」聲音忽然略略驚惶，「不要，叔叔，不要這樣對我，表哥，我不想傷害你們，為什麼，你們為什麼要這樣逼我……」
紫曜看她在睡夢中驚惶起來，不由心頭一痛，伸手點在琉璃的眉心。淡淡的紫色光芒閃動，琉璃立刻平靜下來。
紫曜復又摟緊了琉璃，在她耳邊一遍遍低聲喚︰「琉璃，不要怕，你不會被逼打仗，你不用去殺你不願殺的人。安心地睡吧，我會保護你，好好睡吧，明天醒了，什麼煩惱都沒了……」
即使是在魔法所致的睡夢中，琉璃似也能听到耳旁飽含無限關懷的低語，氣息漸沉，臉容越來越安詳，甚至還帶著一絲甜美的笑意。
紫曜略略安心地微微一笑，笑容里卻有一絲無可言喻的悲傷。
喜歡一個人，就是想和他永遠在一起，不離不棄，無悔無怨。
琉璃，我是喜歡你的，可是，我怎麼可以和你永遠在一起？你不會回倫斯爾山，在恩萊斯的國都里，你是一位公主，怎麼可以和一頭龍永遠在一起。你不願做我的騎士，我怎能和你在一起？
他微笑著仍用右手緊緊摟著琉璃，左手卻漸漸轉化成龍爪，鋒利無比的指尖回轉，正對他自己的心口，徐徐刺人。指尖刺進心頭的感覺無比清晰，但他臉上連一絲痛楚也沒有，只管凝眸，用無限溫柔的眼光，痴痴地望琉璃的睡顏，緩緩地抽出刺人心頭的利指，指尖一滴鮮血，紅得如他那在胸口只為她而跳動的心。他抬手，把鮮血輕輕滴在琉璃的眉心，紫曜閉上眼，吟唱起自太古以來，就在神龍一族中世代流傳的禁術咒文。
鮮紅的神龍之血在琉璃的眉心閃動著金黃色的光澤，漸漸融進琉璃雪也似的肌膚中去，再無痕跡可尋。……喜歡一個人，就是願意把自己所擁有的一切都與他分享，把最珍貴的一切都獻給他。喜歡一個人，就是想要盡全力保護他，不讓任何人傷害他，盡全力完成他的理想和願望……
琉璃，你想飛翔，我給你飛翔的力量，我把我所擁有的一切，都與你分享，琉璃，我喜歡你！
紫曜微微低頭，在那方才還留著自己心頭熱血的眉心處，輕而柔地深深一吻，良久才抬起頭，最後看一眼琉璃的睡顏，再輕輕扶琉璃躺下。最後他站起來，抬手把魔法護壁打開一個洞，邁步走出，重新在為琉璃布下一個更大更堅固的魔法護壁。隔著透明的護壁，專注地望向琉璃，似要把這一眼就此銘記到永遠，他嘴唇略動，無聲地在夜色中訴說︰紫曜喜歡琉璃，紫曜真的很喜歡琉璃。在無聲的低語中，他的身體漸漸化為龍形，復又騰空而去。
琉璃，你說，喜歡一個人，是要歡喜共享，危難同擔的。我喜歡你，但是，歡喜想與你共享，危難，卻只願我來獨當。
琉璃，你不想、不能、不願卻不能不做的事，由我來為你完成吧。
琉璃，我喜歡你，即使公主永遠不會喜歡一頭龍，即使我不能和你永遠在一起，但我的力量會一直保護著你，陪伴著你。
琉璃，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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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萊斯王都外的幾萬大軍，王都內的無數民眾，這天一早，都在談論忽然出現在空中，又同樣突然消失無蹤的巨大神龍。
而大家話題中的主角紫曜，已經化為人形，混在人群中，走進了王城里比皇宮還要顯眼的神殿。乘人不注意的時候他捉住一個修士，一逼問，立刻就知道大主教和凱瑞親王正在神殿的密室里商量大事。也同樣輕易地就逼著可憐的俘虜把他帶到了密室外。
紫曜抬手就想把密室的石門打破，但神龍遠勝普通人的敏銳耳朵卻听到了從神殿里傳出來的話。
「不知道琉璃現在在哪里？」
「听她以前的侍從說，她這次離開皇宮，就是想找一頭擁有極強力量的神龍幫助她，說不定，正在哪個神龍出沒的地方呢。」
「神龍這種即使在龍族中，也無比強大的種族，有著遠比飛龍更驕傲的自尊，和對自由的向往，是不會听從任何人奴役的。」
「那倒說不定，降伏不了神龍，可以騙他啊。琉璃一向最會演戲，說笑就笑，說哭就哭，要騙一頭不懂謊言的神龍，有什麼難的。听說，琉璃之所以要選神龍做欺騙對象，就是因為神龍一族有龍血之誓的傳說。」
「什麼是龍血之誓？」
「據說是在神龍完全自願的情況下，由神龍親手把自己心頭的一滴血取出來，滴在人的眉心，配以神龍族世代相傳的奇特咒文，把神龍的生命和力量分一半到另一個人身上。這種誓盟對神龍的壽命和力量都有極大的傷害，不是至愛他們絕對不會動用。但神龍族一向不懂感情，自由隨性，所以雖然自遠古相傳，但幾乎沒听過有哪一頭龍使用過。」
「琉璃也太貪心了，居然想分走一頭龍的生命和力量，她應該不會得逞。」
「那可說不定，只希望不會真有哪頭龍倒霉到被騙得這麼徹底。」
石室里的秘談句句人耳，紫曜舉在半空中的手，再也無法動彈。他的世界就在這短短的一瞬間，砰然粉碎，再難尋一絲光芒。他艱澀地用另一只手用力按著胸口，努力要抑制那可怕的痛楚。為什麼痛得這麼厲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樣的痛苦是為著什麼？
原來，人類所說的心如刀絞是真的會發生。
紫曜咬緊了牙關低頭望著自己的胸口，幾乎真的親眼看到，自己那顆跳動的紅心，被一刀刀絞成粉沫，隨風飄散。
琉璃，一切都是戲，一切都是騙局嗎？從你出現在我面前的那一刻起，全都是假的嗎？
琉璃！
粉碎的心發出破碎的狂吼，紫曜舉在空中的手，猛然握拳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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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翔術是一種並不難的魔法，但很少有魔法師長時間施展。因為人類的飛翔不夠遠也不夠快，消耗魔法力卻十分巨大，很不實用。
但此時的琉璃，施展著飛翔術，並用快得驚人的速度疾飛已經很久了，久到超出了任何人類魔法師所能達到的極限。而在她體內奔涌的強大魔力，似乎仍無窮無盡。可是，忽然擁有這種超常力量的琉璃卻半點也高興不起來。想起初醒時不見紫曜的張皇失措，忽然發覺身體異變的怔愕驚奇，悟出紫曜一切行動後的焦慮憂急，琉璃就恨不得能在轉眼間飛抵王都，把那頭自作主張的混蛋龍揪出來打個半死。
可是，即使她在一夜之間擁有了神龍的力量，卻也不能在沒有傳送魔法門的情況下，突然變回到王都去。她只能飛，用盡所有的力量，以最大的速度急切地飛翔。
身體不能適應這樣可怕的速度，每一寸肌肉都被風刮得生痛，但眼中落下的淚，為的卻只是心間的痛。在高空勁疾的冷風中，她居然已經流了滿身的大汗，只能憤怒地大喊︰「紫曜，混賬，混賬，混賬，混賬！」
但這滿是憂心的怒吼，都被強烈的天風吹得四散飛逸，好像從來不曾響起來過。
第九章
石門在紫曜的一拳下粉碎，密室里兩個人同時站起，彼此互換了一個不解的眼神。神龍不會撒謊，也不懂猜疑，按理說，听了他們的話，他應該立刻回頭找琉璃算賬，為什麼還要打碎石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