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你大人大量,既然肯饒我們,當然也可以饒老大的。」
「老大膽大包天、不知死活,可英雄你宰相肚里能撐船,何必跟她一般計較呢?」
「對呀,老大是莽撞了點,不過,她真的沒有惡意,她只是想探望一下慕容若公子而已。」
「你們剛才不是把她貶得一文不值嗎?」慕容烈微微一笑,笑容中竟然沒有一向的寒意。「我原以為你們根本懶得理會她,又或是恨不得她死了,這樣你們就可以不受她迫害了。」
張阿虎拚命擠出點笑容。
「我們是討厭老大總是一意孤行,什麼天大的禍事都敢惹,根本不理我們這些小人物受不受得了這樣的折磨,可是她終究是我們的老大。當年,她把餓得半死的我從雨里撿到破廟中,還拿地僅剩的半個饅頭給我吃,這麼多年來,她總是照應著我們每一個人。
雖然她脾氣又臭又硬,打起人來又重又狠,但她總是照應著我們,有吃的,總先給我們;有穿的,總先顧著我們,我們再不滿意她,也不能看著她被殺而不管。」
「是啊,老大雖然是只母老虎,不過,長得真是好看,原本也是能找個好男人嫁過去,圖個平安,可就是因為記掛著我們這些孤兒無依,她非得照應我們,也就耽誤了,說起來,也都是大家害了她。
現在我們幾個年紀稍大了,她又掛心其他幾個年紀小的,這一次出來,還再三叮嚀大家照應幾個小弟、小妹。
我們不能不顧思義扔下她不管,我們也不能沒有這個老大……」李小牛每說一句,就猛力磕一個頭。
慕容烈站起身,偉岸的身形形成一股強大的壓迫力,駭得那跪在廳中的兩個人更是連頭也不敢抬了。
慕容烈走近二人,俯身看著他們,道︰「你們可知道你們學的也是我慕容世家的劍法,雖然沒有學到菁華,但也犯了各派武學絕不外傳的大忌。我沒有殺你們,已是少有的仁慈了,你們還敢多嘴,就不怕我連你們一塊宰了?」
張阿虎臉色慘白,李小牛猛打哆嗦,兩個人連說話都變得結結巴巴了。
「英雄,你……你是好人,宅……心仁厚,一定……不會……忍心殺我們這些……可憐人的。求你好人做到底,饒……了我們的……老大吧。」
慕容烈不再說話,只是冷哼一聲。
張阿虎和李小牛嚇得不敢再說話了,只是機械性地不停磕頭,本已青腫的額頭已經皮破流血,兩個人疼得臉青唇白,可是磕頭的動作仍然沒有停止。
慕容烈微一皺眉,喝道︰「既然你們不知死活,我索性留下你們,到時一塊處死。」
不等那兩個嚇趴的人哀叫出聲,慕容烈一揮手,四個僕人立刻反扭他們的雙手,往外拖去。
二人還想哀求,可嘴才張開,就被密密實實地堵上。
慕容烈再次揮手,所有下人一起無聲無息地退出去。
他這才走到案前,端起茶杯,看似要喝一口,卻倏然揚手,整杯茶擲往大廳門前——
「出來!」
第三章
衣袂翩翩,環佩叮當,慕容寧以一個曼妙的姿勢凌空翻進廳中,雙手在空中一闔,將茶杯接個穩穩當當,一滴茶水也不會溢出。
她自空中翩然落下,雙手遞出茶杯,笑吟吟道︰「烈哥哥脾氣越來越大了,喝杯茶消消火。」
慕容烈一邊自她手中接茶,一邊輕叱︰「你在外頭鬼鬼祟祟做什麼?!」
「我听說有人會我們的慕容劍法,很好奇啊,這套劍法連我都還沒練,居然教外人學去了,我當然要來看看熱鬧。」
「你沒學,是長輩不肯教你嗎?是誰好逸惡勞,最不願在武功上下心思?是誰有了時間,卻只想去听些無聊的傳言?
哼,慕容家的劍法,你今兒個倒是難得關心起來了!只是連關心也是躲在外頭偷听,算什麼?!」
慕容烈越說越是惱怒。
「真是和若一樣的性子,從來沒個正經,也不見你們真正關心過家里的大事。」
「烈哥哥,你能者多勞啊!」慕容寧半點反省的意思都沒有,只是一臉無辜地陪著笑說,「寧兒只是想看看烈哥哥處理公事時的果斷,所以才在外頭瞧著。不過說起來,那兩個家伙明明怕個半死,居然還不止目舍棄他們的老大,倒是很有義氣啊!
那個叫崔芷兒的人,只是受了若哥哥的授藝之恩,卻敢冒大險潛進山莊,想要安慰若哥哥,這份心意實在難得,要是讓那些滿情、滿嘴仁義的武林人士知道,怕要羞辱死他們。」
慕容烈徐徐點頭,目閃異芒,良久才道︰「仗義每多屠狗輩!」
慕容寧見兄長頗為感慨,笑道︰「烈哥哥,看來你也蠻喜歡這種人的啊,你不會真把他們殺了吧?」
「你說呢?別忘了他們學了我們慕容家的劍法。」
「不就是一套劍法,有什麼了不起?就不明白,各門各派怎麼那麼死板,把武功看得這樣重,烈哥哥你不會也和別人一樣死腦筋吧?」慕容寧不以為然地說。
慕容烈暗中嘆氣。她果然和慕容若一個樣!
慕容寧不知他的感嘆,眼珠兒一轉,笑嘻嘻地說︰「烈哥哥,你說崔芷兒對若哥哥這樣好,真的只是為了感恩嗎?」
「你是說……」慕容烈神色一動。
「那還用問嗎?!」慕容寧夸張地說,「自古以來無數的傳說故事都證明,如果施恩的是英俊俠客,而受恩的女子又正好是美麗姑娘,那結果就是終成眷侶,人人稱羨啊!你想想,若哥哥那樣本事、那樣英俊、又那樣隨和,哪一家的;久孩能不對他芳心暗許?」
慕容烈看她陶醉地說著,一雙濃眉不知不覺地皺在一起,冷冷斥了一聲︰「你听多了傳奇故事,就以為人人都像你,以騙到一個英雄丈夫為畢生大志?」
慕容寧不以為然地扮個鬼臉。
「烈哥哥,女人的心你知道多少?女人就是喜歡听傳說故事、女人就是以找一個好丈夫為畢生大志大願,這又如何?」
慕容烈心中一陣煩躁,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慕容寧也不氣惱,站在原地笑吟吟地看著他的背影,心中暗忖︰這個向來沉穩的哥哥今天的心情好像真的不太好,難道是因為若哥哥逃跑了,所以太生氣了?又或是因為什麼別的事……
慕容寧皺著眉頭想了半晌,然後輕輕一笑。管他為了什麼事,反正她都有熱鬧可看,日子不愁寂寞啊!
※※※
靜靜沉睡的崔芷兒,沒有了平日的嬌悍,因傷重而蒼白的俏臉,令人生憐。
雪白的肌膚、如畫的眉目、安寧的睡態,讓人很難相信,她是在市井間掙著一口飯長大的孤女,更叫人看不出,她竟是個凶蠻的母老虎……
慕容烈坐在床頭,靜靜端詳她的睡態,不覺輕笑了一下。
低頭看看手上剛從揚州傳來的情報,心中倏地涌起一股奇異的感覺。
這樣一個看似柔弱得連自己都護衛不住的女子,為什麼要照應一堆孤兒?對於本來也身無長物的她,這將是多大的負擔?
為什麼以她的美麗,不求有所歸宿,卻要為了一些與她非親非故的孤兒蹉跎了青春?難道她心中真的早有所屬……
慕容烈皺了皺眉,無論是為了什麼,她有這等堅持,已是難得了。
這一路上行來,窮苦的她不知吃了多少苦頭,然而來到慕容山莊,听說慕容若落敗,沒有失落、沒有哀嘆,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安慰慕容若,這番心意,就是他,也為弟弟感動、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