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若一氣拉著她跑到江邊,轉頭問她︰「會劃船嗎?」
朝衣本能地點點頭。
慕容若露出滿意的笑容,直接從包袱里取出一大錠銀子,然後跑到江邊等生意的船夫中打了個轉。朝衣還不曾弄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慕容若已然買下了一艘小船,直接將她拉上了船。
一直到慕容若把船槳遞到她手中,她才問出聲來,「去哪里?」
「去歐陽世家啊,從水路過去,只要順風順水,五天之內就能到了。」慕容若滿眼都是笑意。
朝衣還在發楞,慕容若斬釘截鐵地說︰「我真是受不了你一口一個若少爺了,我替你到歐陽山莊去求求世伯,還你自由之身吧。」
朝衣乍聞「自由之身」四字,只覺腦中一陣昏闕,胸前如受重擊,一時間,竟連呼吸部忘了。
慕容若笑著說︰「你放心,我一定能幫你把賣身契弄出來。就算歐陽世伯不賣我的面子我還能求出爹來說情呢。我一定讓你可以得回自由,再不用屈居人下。」
朝衣怔怔望著他,仍然不能相信耳中所听到的每一個字。
慕容若伸手在他眼前晃一晃,笑著叫︰「朝衣,你倒是劃船啊,你還想接著當丫頭嗎?」
朝衣微微一震,垂首劃船,可是淚珠兒卻點點墜落,輕輕地落入江中,濺起點點漣漪。
慕容若抓耳撓腮地在她身旁打轉,「看看,看看,就是叫你劃個船,你也不至于委屈得想哭呵。人家不是不想幫你,實在是不會啊。我這人和水無緣,學了好久,連狗刨式劃水都還沒學會呢。我倒是想幫把手,就怕越幫越忙,讓船在江心打轉就完了。」
朝衣忍俊不住,又哭又笑,含淚帶填,蹬了他一眼,想要說些什麼,張張口,卻又覺喉嚨發啞,胸口酸澀,萬語千言都不知從何說起,只覺稍一出聲,便會控制不住失聲痛哭。只得垂下頭,拼命控制那似乎永遠也止不住的淚了。
慕容若則在旁邊左一聲右一聲地說笑打鬧︰「好了嘛,好了啊,別生氣了,乖乖笑一個。」
「你這人怎麼這麼小氣。」
「好好好,我陪你一起劃船行不行,這樣你總不吃虧了吧。」
「啊呀……」
「若少爺你別胡鬧。」
「不行……快……」
「哎呀,怎麼回事?」
噗通!噗通!
事實證明,這世上沒有萬能的天才。慕容若雖然是所謂的慕容世家精英人物,但明顯和水沒緣分,連狗刨式的基本游泳技能部苦學不會的人硬要做劃船這種需要一定技術性的工作,當然只能起反作用。不過三下兩下居然可以把整個小船弄翻,這種本事倒也算另一種天才吧,相信大部分平常人是沒有這份功力的。
不熟水性的慕容若在水中無法睜目,本能地閉住了呼吸,身體漸漸下沉,心中卻並無半點慌張。
靶覺到一雙縴手在水波中抓住了他的衣襟,抓得那樣緊,似乎已使出了整個的生命的力量來抓緊他。
慕容若心情異乎尋常地平靜,很自然地放松了身體,任憑那雙手帶引著他的身體,往上浮起。他素來與水無緣,雖有高深武功,可一遇到水就會手忙腳亂心慌意亂。可是此刻,心中卻沒有半點驚恐害怕,因為他知道,她在他身旁。無論遭遇什麼變故,她都會在他身旁,都會緊緊抓住他,不與他分離。身旁江水奔流並不能阻止她將他帶出水面帶離險境的決心。就算是刀山火海,她也會毫不猶豫先進來將他抓住。這樣的信心如此執著,全沒有來由,卻絲毫不會動搖。
相比慕容若在水中的無能,朝衣的水性卻極精,從來沒有懼怕過水,可就在船翻的時候,卻害怕得全身冰涼。翻倒的船使得水流加劇水花四濺,使她看不見慕容若落于何處。那一刻,從心頭到指尖都冰涼一片,心慌得幾乎跳出喉頭。
猛然扎入水中,不顧眼晴的不適,強行睜開眼,在流水中尋找,直到看到那熟悉的正在下沉的身影。他閉著眼晴並沒有任何強烈的掙扎,也不曾慌亂呼救,朝衣一顆心猛然一緊,幾乎沒有嚇暈過去,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向他游去。她怨恨自己異乎尋常的緩慢,盡避,她從來沒有游得像這一刻這樣快過。
直到游到他身旁,直到抓住他的衣衫,這一刻,心情尚沒有絲毫放松。她是那樣緊地抓住他,似想要抓住這灰暗生命中惟一的一縷陽光,不借竭盡整個生命的力量。
帶著他破開水面,忘了全身衣衫濕透、發散鑷亂的狼狽,第一聲問的是︰「若少爺,你……」
後面的話忽然忘了說了,因為慕容若在這一瞬睜開眼晴,對她展開一個燦爛到連陽光都會失色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救我的。」微笑著說著天上地下最最理所當然的話。在鬼門關前打一個轉,沒有驚魂未定,沒有感激莫名,沒有千恩萬謝,依然平靜,依然安詳。
因為有她,他落水,她相救,如此自然,如此平常,如此全然的信任,沒有半點疑惑,沒有一絲驚慌,只因為知她在身旁,只因為知她必不舍棄他。
朝衣忽然有一種沖動,想要忘掉整個世界,拋開所有思想,只要投身在他的懷中,放聲痛哭,不為悲傷,不為恐懼,不為痛苦,只為了他這一刻的笑容,這一句直響進她心靈深處的話語。
可是慕容若的下一句話又把這種奇異的感受給嚇飛了。
「你真美!」
朝衣全身一震,臉上一陣火熱,手一松,慕容若驚叫一聲,又往下沉。朝衣忙再次一把拉住他,但是一張俏臉已嚇得煞白。
不過相比之下,慕容若的臉色比她更難看,瞪眼又要發作,「搞什麼,怪不得人都說知道了別人的秘密千萬別說出來,我只不過說你一聲漂亮,你也不用殺我來滅口啊?」
朝衣又羞又急,心中又紛亂如麻,哪里答得了他,只得帶著他往岸邊游去。
慕容若自然沒有絲毫掙扎地配合她,乘她心亂如麻之際,一雙不老實眼楮只往朝衣臉上看,不但臉上帶笑,就連眼楮里都滿是笑意,越發令得朝衣心緒紛亂,除了臉如火燒,拼命往前游外,連看都不敢再看他一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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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無人的大江上落水後千辛萬苦爬上岸的故事有千千萬萬,可十個故事中有九個上岸的地點是在無人的郊外。
可憐的慕容若和朝衣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好運,一樣處在四野無人、全身濕透的尷尬境地里。
慕容若是個大男人倒也罷了,朝衣身為女子,一身濕透,衣裳全貼在身上,動人的身姿曲線盡露無遺。最重要的是,江水將她臉上的脂粉全部洗淨,露出一張清麗得像九天皓月,讓人眼前一亮,無法不為之驚艷的絕色嬌顏。
倒也怪不得慕容若在江中諒艷,叫出聲來。
此刻離了江水,身處安全之地,慕容若的眼晴更是無論如何不肯自她身上臉上轉開,肆無忌憚全沒有半點君子之風大家氣度地直視人家大姑娘的臉。
朝衣一雙手也不知該遮哪里才好,實實羞窘至極。
慕容若總算還不是個完全沒有品格的大,不禮貌的眼晴狠狠看了一會兒眼前的花容月貌後,總算收了回來。知道此刻朝衣心亂,也不去擾她,手快腳快地就地生起一大堆火來,拖了朝衣來烤衣裳。
好在包袱一直在朝衣身上,里面的換洗衣裳雖濕了,不過至少烤干了還可以換,兩人雖手忙腳亂了一番,倒也不至于太過困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