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衣呆了一呆後,才啊一聲紅了臉。而慕容若光顧著沖朝衣大叫︰「啊呀,朝衣,你沒燙著吧?」
朝衣本來心慌意亂,什麼才智機敏都找不著了,可瞧慕容若兩手都燙起泡了,還傻乎乎一個勁問自己可曾燙著,忍不住笑說︰「若少爺,我沒事,倒是你燙著了。」笑完了,才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多麼奇怪。出了這麼大的錯,居然沒有惶恐驚亂,反而可以笑得如此輕松舒暢。
慕容若原本一心擔憂朝衣有無燙傷,待到听了朝衣這句話才忽然意識到自己才是真正被燙傷的人,至此才感覺到雙手一陣陣火辣辣的痛。當時就哎喲痛叫出聲,猛地甩手不迭。是哪個混蛋說武功高強的人就水火不侵的?現在慕容若只想把說這種話的人拖來痛打八十大板。雖說練武的人身體較之常人好許多,在各種打擊傷害下常能保安然,但那也得事先提氣預備,才可以肌肉化鋼,否則,不還是血肉之軀嗎?會痛會叫那也是正常。只是慕容若齜牙例嘴的反應也太過夸張了一點,江湖上的漢子水里來火里去,何至于就為這一點燙傷大呼小叫。
朝衣本來頗擔心他的燙傷,只是見他如此作態,反倒失笑了起來,因知這樣逾分,所以急忙低頭蹲下來擦那打濕的地板,借以掩飾唇邊的笑意。
就是慕容烈看著慕容若的傻樣子,也忍不住想笑,雖然拼了命保持著臉上的緊繃,但本來冰霜般的肅殺之氣終是消失無蹤了。
慕容若全身壓力一松,知道又逃過一動。諂媚地笑著趕忙親手又倒了杯茶,雙手奉上。
慕容烈待要發作,看他那小狽般乞憐的樣子,終是罵不出口,只得無奈地斥道︰「你這只狡猾的狐狸。」
慕容若恭恭敬敬地說︰「再狡猾也瞞不過大哥,其實都是知道大哥疼愛我,必會擔待我,才敢放肆一點。」
慕容烈冷冷道︰「你要放肆就給我到外頭放肆去,當心三年之後,我也不容你回來,叫你一輩子無家可歸。」
對于這一點慕容若倒是罵定得很,微笑道︰「大哥舍不得的。」
慕容烈苦笑著搖搖頭︰「罷了,我拿你這無賴沒辦法,由著你吧。」說著便要離去。
慕容若忙叫了一聲︰「大哥!」
慕容烈止步等他說下去。
慕容若含笑說︰「徐伯他們幾個應該己向大哥道過喜了吧?」
慕容烈冷哼了一聲,聲音里有板濃的不滿。
慕容若一笑說︰「我知大哥必是懶得理會他們。他們心里難免打鼓,這時候,或許正在和大哥身旁那幾個人拼命拉近乎呢。」
慕容烈冷笑一聲︰「這又怪得了誰,還不是你平日太過好性子,把他們縱容的。換了是我身旁的人,就是今日我當場落敗,他們也斷不敢如此放肆。」
慕容若倒不以為意︰「其實有什麼關系呢。都是自己家里的人,何苦要拿了架子來威嚇他們。我只是相求大哥,在我走了之後,多照應他們一些。」
不只是慕容烈挑眉表示不解,就是剛剛收拾好地上的潑茶,才站起身來的朝衣也是微微一怔,驚訝地望向慕容若。
慕容若只是含笑說︰「人嘛,想求好過一點的日子也是應當的。再說,這些年來,他們都是我身邊的人,自然各處的下人都退讓他們三分,在人前多有些臉面,有意無意恃勢生驕的事也必會有一兩件,也難免引得下頭一些人有非議存著心結。我若走了,他們無所依恃,自然要受不少閑氣排擠。一場主僕,他們服侍我這些年也不可謂不盡心,大哥你只要隨意交待一聲,也不必多優待,只要不必叫他們平白吃苦頭便是功德。我也代他們謝你在先。」
慕容烈嘆了口氣︰「算了,你今日輸給我算來也是慕容世家的大幸,像你這種心軟之人主掌家業總有一天要把祖業全都敗光。」說完也不再理會他,只扭頭一路出去。
慕容若自然了解他的心意,雖沒有明確回答自己,但已答應了他的請求。當即滿臉帶笑一路直送出枕煙閣去。轉頭回來時,卻見朝衣正站在房門前凝望這邊,眼中有著明顯的感動和尊敬。
慕容若笑著近前,「怎麼了?」
朝衣眸光深深望著慕容烈身影消失之處,「婢子原本以為烈少爺是個極為嚴厲之人,今日才知道,他原來是個最疼愛弟弟的兄長。」
慕容若難得听到有人稱贊慕容烈有兄弟之情,當時便萬分高興,禁不住眉花眼笑︰「是啊,烈哥只是裝得凶而已,其實心軟得和豆腐似的。他只是惱我不成器,居然這麼容易就輸給了他。若是我能勝他,他只會為我高興,決不會有半點不快的。」
朝衣由衷地說︰「兩位少爺的兄弟之情令人感動。」
慕容若笑道︰「有什麼可稀奇的,兄弟是骨肉至親,自該相親相愛,世間兄弟不大多如此嗎?」
朝衣微笑不語。世間兄弟如何,她不敢斷言,但世家之中,為了權柄爭奪、宗主地位,多少兄弟平日里親近愛護,暗地里勾心斗角、血腥爭斗,她這區區侍女冷眼旁觀,已看多了好戲。原以為天下大族之中爭權奪利皆是如此,今日所見,慕容烈看似凶惡實則深愛兄弟,這其間的情義,自然令她大生感慨。
慕容若看朝衣臉上的笑容柔和,豈會看不出這般笑容中的不以為然,挑了挑眉峰,方道︰「朝衣,如果你心中有不同的意見,請直接說出來。不要總說什麼上下之防,主僕之分行嗎?本來我就不是你的主子,更何況從明日開始,我也不是公子的身份了。」
朝衣听得出他語聲中的真摯,可是真摯又有何用?身份地位的懸殊永遠都擺在那里,縱有萬千真誠,終有一日要在現實中淡漠。此刻不是不感動,但卻還不至于令她感動到失去理智,她依然平靜地回答︰「公子只是游戲人同而已,他朝依然是慕容世家的貴公子。」
慕容若臉上的笑容盡斂,眼神奇異,定定望著朝衣。
朝衣做了多年侍婢,什麼輕視鄙夷的眼神沒見過,早已能泰然自若,可是被慕容若這樣一陣盯視,竟然覺得全身不自在起來。
「不要說什麼公子婢女的。我是慕容若,你是朝衣,慕容若是朝衣的朋友,朝衣是慕容若的知己,你明白嗎?」慕容若難得的臉上沒有絲毫笑容,一字一頓,認認真真地說。
朝衣微微動容,但即刻清清楚楚字字清晰地回答︰「公子就是公子,哪怕月兌了錦衣,離了家門,不帶侍從,公子也仍是公子。婢女就是婢女,縱然受人抬舉也還是婢女。公子可以不計較身份看重下人,婢女卻不能真的當自己可以與人平起平座。很多話,公子可以說,婢女不能說。」一口氣說完話,也沒有抬頭再看慕容若,屈身施了一禮,「婢子告退了。」也不再回頭,就急步往外去了。
慕容若皺了皺眉,想說什麼,卻又忍住,只是若有所思,庭著後,靜靜看著朝衣離去。忽然發覺朝衣的背影極美,和地那因化妝技巧欠妥而令人有俗艷之感的容貌完全不妥。如果不看她的正面,只看這無限美好的身影,倒可以引人許多遐思。不過他向來見多美人,對此並無太大感覺。只是靜靜回思朝衣方才的一番話語,心頭亦微微感應到那平靜語聲中所隱藏的悲哀無奈,一時間,心有所感,不自覺輕輕嘆息一聲。
第五章
「怎麼辦?朝衣,你說怎麼辦?」已是深夜,可歐陽倩兮卻仍全無睡意,拉著心月復侍女細細商量,「爹不听我的,還是去向慕容世家提親,不過那個慕容永只說兒子性情怪闢,哪一家也沒應。可是爹仍然不肯放棄,還要我留在慕容世家做客,可是慕容若明天就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