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輕輕地笑著,笑著面對另一個含笑出現的絕子。
她完全沒有想過自己是否攔得住這個女人,她沒有任何時間來擔心忐忑。她只全神貫注想著到底應該怎麼將舒俠舞擊敗。
肖飛凝眸望著身前這縴巧單薄的身影,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他一向是個強者,令人懼,叫人怕,卻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個女子會為他氣憤,為他打抱不平,而今,就這樣義無反顧攔在他面前,試圖以那樣縴柔的身體來保護他。
那樣一種溫柔的感覺擊到心頭最柔軟之處,以至于一時間人竟痴了,只是靜靜看著韋小心的背影,忘了該說什麼,該做什麼。
舒俠舞含笑道︰「我是弱質女流,市笑蠰色,怎及得姑娘你出入紅塵,戲弄紈褲,為天下女子都出了一口氣。白雲山莊白雲飛,出身名門,卻有極度怪異的性格,最愛凌辱女子,將人逼瘋,方覺暢快,最後卻被一個女子弄得自身瘋狂。川陝一霸沈青,仗勢凌人,四處強搶民女,最後也因強搶女子而家破人亡。江寧知府父子四人,貪贓枉法,欺凌百姓,強擄民女無數,最後卻因女子而父子兄弟相殘,所得不義之財盡失。大才子唐顯元,自命風流瀟灑,最是喜好溫柔滋味,混跡青樓倒也罷了,每愛潛入大家香閨,壞人清白名聲,又好私入尼庵,毀人向佛清修,偏又有功名在身,女子因恐為人恥笑,亦不敢宜揚,只得任他戲弄,到頭來,卻被一女子玩弄于股掌之上,姑娘為天下女子爭了個公道,我豈能不敬,豈敢不敬?」
「你不用套近乎,小心和你是不同的人,她只是好玩,喜歡和聰明狡猾的人斗智,把越陰險越厲害的人整倒,她越有成就感,如此而已。她之所以不選取正人君子,不過是因為好人大多容易信人,容易對別人好,不太會用心機,所以對她沒有挑戰感,如此而已,和行俠仗義沒有絲毫關系。你還是省省心吧。」肖飛忽然起身,開口。
韋小心微怔之下,立刻明白,笑盈盈閃到他身後去,同時伸手在他背上的一道傷口上大力地拍了一下︰「原來你與舒姐姐是一起的,為何不早告訴我。」
肖飛痛得渾身一顫,竟還能保持神色不變︰「舒姑娘是以行俠仗義為職的無名組織的成員。這一次朱富貴與柳吟天暗中想瓜分千凰樓的生意,但他們自己的賺來的錢卻有極多不義之財,無名早有意對他們下手。所以舒姑娘到春夢畫舫臥底——再說我與秦倦的不合讓他們以為可趁之機已到,他們若不想乘此機會將我殺死,裁贓秦倦那才怪。現在他們出手殺我,我正當防衛,殺人也讓官府無話可說;千凰樓那邊,秦倦想必也已經動手清理內奸了。這些日子,掀風攪雨的也該收場了——現在舒姑娘想必也將指證他們的證據全部找齊,只等官府接手事情了,對嗎?」
舒俠舞笑道︰「我不但已將所有的證據找齊,還順便把剛才幾個跑出有半里路的沒用殺手給點倒,再幫忙將兩個眼看就要沖開穴道的高手身上的穴位再重點了一遍。」
韋小心啊了一聲,臉上一紅,才想到自己竟然將來富貴和柳吟天完全給忘了。她從來沒有犯過這樣大的錯,怎麼這一回,一瞧見一身是血的肖飛還能站著不死,就什麼部不記得了,接著就光顧著給他包扎傷口,哪里還能想到另外兩個混賬。心中懊惱只是一閃而過,隨即輕松地笑了出來,聰明一世,糊涂一時也沒有什麼了不起,一個人要永遠清清楚楚聰明到極點也未必是什麼好事,偶爾糊涂一下,健忘一點也蠻好玩的。
「多謝姑娘相助,依照前約,千凰樓會撥出十萬兩銀子到山東的早區以賑災民。」
舒俠舞悠然一笑︰「當日我們是如此約好的,不過如今一想,其實七公子宅心仁厚,山東大旱,災民遍野,他豈會不知,又豈能不管,就是我們不幫助千凰樓,七公子也一樣會撥銀賑災的,這一回,我可是白白給樓主利用了。」
肖飛冷冷道︰「朱富貴私養了一幫殺手,專門為他暗殺生意對手;柳吟天利用迷魂邪術,擄了無數美人在天下各處的春夢畫舫中供人婬樂。這種人無名組織必然下手誅殺,縱然千凰樓一文賑災銀不出,難道你們就放過他們不成︰所以算起來,反是我千凰樓被你們利用了。」
舒俠舞失笑道︰「好一位肖樓主,詞鋒銳利不下你掌中的寶劍,俠舞認輸便是,以後要如何行事,請樓主指示。」
「打打殺系的事辦完了,剩下的就該由姑娘出面應付官樣文章了,且不論他們的彌天之罪,只今日的買凶聚眾殺人,就是死罪,對嗎?」
「肖樓主放心,以我手上的證據,足以治得他們永無翻身之日。」
肖飛點頭,回首對葛金戈道︰「不必裝了,起來吧,這些官場文章我不耐做,你就留在這里,陪舒姑娘辦這些場面上的事,如何應付官府盤查,不必我教你吧。」
梆金戈得肖飛舍血相救,一番打坐調息之下,體內之毒早已化去,但他一向敵視肖飛,此刻竟蒙肖飛在力戰之後疲累至極時仍以鮮血相救,對他震動太大,一時不知道如何面對肖飛,所以只能坐在地上,假作入定未醒,此刻被肖飛叫破,臉上一陣發紅.又不能不硬著頭皮站起來神色復雜地問︰「你為什麼救我?」
肖飛斜睨了他一眼︰「我為什麼不救你?」
梆金戈語塞難言。
韋小心笑著接口︰「他救你有什麼奇怪,這里血流成河,必然要找個人和官府交待,把這場正當防衛大殺凶徒的宮樣文章辦得妥妥當當,這種事他哪里耐煩做,自然要人幫忙,所以才要救你的,你可別會錯了意,用不著太感激。才喝人家兩口血,就感動到立場動搖可不好,我還對他以身相許呢,也沒見他殺身相報。」
梆金戈張口結舌,舒俠舞聞言暗笑。肖飛哼了一聲,再不容她胡說八道下去,伸手拖了人就走,把剩下的瑣碎事全交給這里的兩個人了。
韋小心一路跟著走,一路奸笑︰「秦倦派葛金戈跟來的用意很明顯,葛死腦筋是千凰樓中對你印象最不好的一個人,所以他要讓葛金戈在這一次的出生入死中改變對你的印象,而你從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你,本來沒理由會留這個不識趣的家伙在身旁,莫非你一早就打算把瑣碎麻煩的後事安排交給他,所以才容忍他跟著的。」
「行了,知道你聰明了,小妖女。」肖飛完全沒有掩飾自己語氣中的寵溺,韋小心得意得眉毛都要飛起來的,一路笑個不止。
尾聲
五鳳閣中,秦倦已坐在桌前等了整整一個時辰。看也眉宇間倦色淡淡浮現,秦箏幾次要他回床上休息,他卻搖頭不肯。
他知道,今天,肖飛必然來到,今天,也將是肖飛辭別而去的日子。
自從當日,肖飛在五鳳閣借韋小心的陷害表明心跡,他就知道,這千凰樓再也留不住肖飛了。
肖飛從來不是肯居人下之輩,當初加入千凰樓是對他不服,存心來對付他的,而後即已去了敵意,從此便也不以千凰樓的財富為意了。當日自己臨危授命,肖飛才執掌千凰樓,在整整一年里,以為他已死了,不便對他失信,才盡力振興千凰樓。在發現他沒有因落崖而死後,更盡力為他冶傷,只因知他身體受損太大,所以不肯將瑣務交托,仍頂著樓主的位份,處理樓務,讓他可以安心休養,數年來,在肖飛的苦心調理下,他的身體己是大好,只比常人梢差,漸能應付差事了,他才借機將心意表露,順便布下二人不合,即將內哄的假象,引得對手急切出手,他們才能一舉制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