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倦並不是冷酷之人,又見愛妻擺明了是要護著這個丫頭的,自然也不予追究,只是問及她為什麼哭泣,韋小心卻只是紅著臉支支吾吾,眉宇間竟有些淡淡怨色。
秦倦本不是易欺之人,但秦箏卻明顯不欲韋小心被為難了,暗中早已遞了七八個眼色過去,秦倦便不再追問。只是後來在無人時細問妻子,秦箏卻是無端發笑,亦不肯解釋。
韋小心進入千凰樓的第一天,便以這等驚天動地、轟轟烈烈的嚎啕大哭開始了她的丫環歲月。
這天下間惟一一個看美男子看到哭聲震天、痛不欲生的女子也因此名滿千凰樓,在一日之間,便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好在秦箏並不因此介懷,依然待她友善,並對所有下人交待,韋小心乎日只負責與她做伴,她不在秦倦身邊時,則由韋小心代地照料秦倦,旁的事,一慨不用韋小心去操心過問,任何人不得支派她。如此信托、如此看重,千凰樓上上下下,誰敢不對這個漂亮的丫頭另眼相看。
再加上韋小心自己,端得聰明伶俐,跟著秦箏,一日之間便將千凰樓中主事的幾個大人物拜訪了個遍。除了在大門前遇著的肖飛與上官青之外,其他人對這個漂亮可愛的小丫頭都頗有好感。因秦箏這幾日與秦倦相伴,暫時用不著韋小心侍候,她義不必過問旁的事,閑來便下了廚房,拿出本事,做出數種可口點心,一處一處地拜訪,幾位閣主殿主,俱覺這丫頭知情識趣,幾位閣主殿主夫人,因知秦箏重視她,也不敢以平常丫頭待她,都親切地招呼于她。這樣一來,千凰樓的大人物們,無論是看在秦箏分上,還是看在自家太座面上,都要對這個小丫頭容讓三分,禮遇有加了。
便是秦箏也不由大大驚嘆,想不到她竟有如此神通。
韋小心雖刻意討好一些高層人士,但就是對著一般侍從也總是含笑相對,並不因得寵而擺出架子來。美女的魅力本來無法擋,更何況她明眸盼兮,巧笑倩兮,知冷知熱,貼心貼意,更是令人喜歡。不過是三天時間,五風樓出入的下人們都已對她留下了極好的印象,只覺和這個新丫頭在一起,真有一種如沐春風的感受。
如果韋小心還能繼續悠閑下去,搞不好整個下凰樓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心都能叫她給爭取了過去,只是她輕松的日子也不過就只有三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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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地布達拉宮中有神僧應中原禪宗所請,而入中原論佛。世人多知藏門密宗有許多中原所沒有的奇妙手段,活人性命,度人劫難,頗見奇效。藏門神僧,多是幾世歷劫輪轉歸位之人,胸中神通更廣,所以天下人皆聞風心動,但凡有所困愁的,皆欲求活佛渡化解救。
秦箏並非信佛之人,但藏門密宗的奇妙手段卻是听聞已久,她因牽念秦倦的病體,但凡有一點希望也不肯放棄,一意想說動秦倦前去會一會那來自雪域布達拉宮的神僧。
秦倦卻不肯信這等神佛之說,只說,性命若是無法爭取,去也無用,性命若是可以從蒼天手中奪來,他秦倦自己若奪不到,卻又有何人助得了他。
秦箏也知,天下不知多少人要去求見那西藏活佛,若要真的會面,怕也有不少周折。千凰樓雖有權勢,但那藏地異人行事奇特,自藏地一路而來,並不曾理會過那些有意攀結的權貴,真要讓秦倦帶病奔波,卻又未必會面,只怕反損他的身體。
如此一想,便不相強,只是自己卻不肯放棄任何一點機會和希望,決定親自去見見這位活佛。臨行一再命韋小心好生看顧秦倦,小心他的身子,不可叫他累了、倦了、傷了、乏了,更要注意勸他記得時時吃藥。
她拉著韋小心的手,也不知叮嚀了多少聲小心在意,更是听韋小心保證了無數聲,方才牽腸掛肚地離去了。
書小心眼望馬車遠去,想到那美艷絕世又地位尊貴的女子,拉著自己的手,細細叮嚀時的情懷,也是暗嘆。怎麼一個女人,但凡愛上了個男子,這顆心便再也不是自己的了,注定了一生要牽牽掛掛,為人歡喜為人傷。偏還有那樣的男子,得人如此愛護,卻也不肯珍惜,隨意地糟蹋自己的身子,真真是忘恩負義之至。
如此叫女子心痛牽掛的男人,生得再漂亮,本事再高明,卻也不能讓她喜歡。韋小心已經決定要痛恨秦倦,並且以秦箏為鑒,絕不淪落到如此地步。
似她這般如花嬌艷,七竅心肝,豈肯為一個男人痴痴傻傻,牽牽絆絆,倒是叫男子為了她長吁短嘆,牽掛一生,頗有成就感。
想到這等壯志雄心,韋小心便覺前途一片光明,縱有千般堆萬般苦,也不以為意。滿臉春風,滿眼笑意,輕輕哼著歌,一路回了五鳳閣。一路上旁人只見她笑靨如花,不免暗中猜測她有什麼大喜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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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室之中藥香裊然,雪白的床榻,白紗為縵,白玉為鉤,輕軟如夢。秦倦半倚半臥在榻上,低垂著眼眸,听葛金戈報告紅間閣的生意狀況。
因他在千凰樓威望太高,如今雖已將樓主之位讓給肖飛,但千凰樓中大小事務,仍有不少由他決斷。三日前,肖飛與上官青相伴去外地幾處生意較差的分樓巡查,樓中事務,更是非請示他不可了。他雖帶病,卻從不因此畏苦辭勞,帶著病體處理繁雜之事。
「今年先後有江南楓露苑,蘇北明玉坊等數家珠寶行竄起與我們爭利。各處珍珠商都與他們有了聯系,因為他們的大手筆購邊,使我們不得不抬高珍珠價格以確保各地極品珍珠的供貨量。金戈無能,全年結余只有十二萬兩銀子,較之往年少了許多。」葛金戈的聲音低沉,每一字吐出,都似小心冀翼,與其說是擔心秦倦降罪,倒不如說是生怕語氣稍大一點,驚了這荏弱如斯,在他心中,卻如同神明的公子。
秦倦微微點了點頭,語聲低弱但字字清晰︰「今年先後出了好幾家財力雄厚的競爭者,你還能將閣中贏利保持如此水準,已是難得了。」說到後面,語音越漸微弱,眉宇間那掩不住的倦色終是露了出來。
韋小心自受命之後,一直小心服侍秦倦,並無絲毫不到之處,自葛金戈入室稟報以來,她的眼楮就沒離開過秦倦的臉,一看他神色變化,立時上前,柔聲道︰「公子,你該用藥了。」趁著書僮書硯上前遞藥,她扭頭給了葛金戈一個狠狠的眼神?
梆金戈知秦倦向來多病,身體素來如此,這番倒也並沒有太過緊張,雖然明了這丫頭的意思,但心中微一猶豫,竟是沒有立刻告退。
秦倦搖頭不接書硯遞過來的藥,淡淡問︰「什麼事?」
梆金戈微一遲疑,才道︰「樓主知道今年盈余少于往年,命我將撥到永春堂施藥贈人的銀子縮減了一半。」
秦倦那看似漫不經心,像隨時會因倦極入眠的眸子忽然微微一動,一道懾人的異彩眼看就要閃現。
美麗的縴手忽然伸到了眼前,托藥的姿勢很美,美得讓人會生出許許多多的綺念遐思,而玉手的主人,臉上的笑容則更加美麗,美麗得讓人不能拒絕,「公子,請先用藥!」
原本站在旁邊的韋小心,不知何時已從書硯手中接過了藥丸,正好擋到了秦倦與葛金戈之間。
書硯目瞪口呆,葛金戈兩眼發直,雖然秦倦體弱,但除了秦箏之外,這世上還從來沒有一個人有膽子打斷秦倦的談話,有膽子這樣擋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