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念念不忘那個男人,不是嗎?既然如此,她來英國一定是為了與那個男人相見。
「他在英國,是嗎?」他仰頭望著星空,神情有些沮喪。
「我最後一次見到他時,他是在英國。」她低聲的說。
「他和你在英國分手,讓你一個人回台灣?」他低頭看著她,在心中詛咒那個殘忍的男人。
「不,不是,他沒有拋棄我。」華容緩緩地搖著頭,「而是我沒有辦法帶著他一起回去。」
「他不肯跟你回去?」
「不是不肯,而是不能。在聖保羅大教堂外,一場車禍帶走了他。」華容緊咬著下唇,聞聲說。
倪冬嘆口氣,沉默不語。他原本以為那個男人是負心漢,現在才知道她面臨的是最無法療傷的生離死別。那他在她心中的地位,肯定比天使還要聖潔高貴,而他又該如何與天使搶奪一個女人呢?
「所以,你每年都來英國悼念他?」
「每年的忌日。」
他凝視著她秀氣的側臉,小巧的鼻梁下是微微翹起的唇瓣,低垂的睫毛半遮住她的眼楮,仿佛想關住她的憂傷一般。
「你這樣過了幾年?」
「三年。」
「這就是為什麼你有一雙多愁善感的眼楮。」他想起第一眼看見她時的感覺,突然有股強烈的想用快樂撫平她的傷痛。
他抬起她的下巴,兩眼直視她的眼底。「為什麼不讓自己淡忘對他的思念,反而要每年回來這里,讓悲劇在腦海中一次次的重演?」
她遲疑了一會兒,才說︰「那次旅游算是我們兩人提前度蜜月,我答應過他,這輩子將會是他的新娘。」
「之後呢?你要守著這個模糊的記憶直到終老嗎?」他不由自主地捏緊她的下巴。
她搖頭甩掉他的手。「那是我欠他的。」
她的神情固執地令他生氣。
「你不用覺得欠他什麼,他也不會希望你這樣過日子,除非他是一個自私的人。」無法抑制的憤怒讓他說話的聲調微微上揚。
她倔強地抬高下巴,張大雙眼看著他。
「你不懂。沒有人逼我這麼做,也沒有人要我這樣做,我所做的這一切,全都只因為我愛他。」
他低下頭,眼底有一簇怒火。
「華容,你完全搞錯了。他過世之後,和你一起生活的是你的記憶,而不是他本人,難道這樣對你來說,也是相同的嗎?」
「你不——」
她話才說到一半,他就憤慨地打斷她。
「不要再跟我說‘你不懂」這三個字,我知道失去所愛是很痛苦的事,但是,你不能讓這個借口毀了你的一生。」
她圓瞠大眼瞪視著他,用力抿著嘴角。既然他不準她說那三個字,那她就干脆不要說話好了。
倪冬一把捉住她的手肘,「你應該做的不是每年回到英國讓自己痛苦,而是把皮夾內的照片丟掉,將他永遠鎖在你的記憶里,讓他變成美好的過去。」
「說得很容易,但是我做不到!」
她甩開他的手,忍住淚水回到座位上。
游艇慢慢地靠岸,旅客陸陸續續地下了船,他們仍是不發一語地面對面坐著,終于,倪冬開口打破了僵局。
「我們走吧!待會兒還要回英國。」
華容站起身,伸手到椅背上拿皮包,卻抓了個空。她心頭一顫,趕緊蹲子查看皮包是不是掉到甲板上,卻仍是毫無所獲。
「怎麼了?」
「我的皮包……皮包不見了!」她慌張地四處尋找,上層甲板的侍從也加入尋找,不過,沒有人相信皮包會遺失在任何角落,因為大家心里都有數,皮包應該是被小愉扒走了。
「皮包一定是在我們散步的時候被扒走的。天啊!我怎麼會這麼粗心,我不應該將皮包留在座位上的!」她焦急得像無頭蒼蠅一般,嘴里喃喃的責怪自己。倪冬看見她急得快掉眼淚的樣子,不免有些心疼,他伸手抓住她。
「華容,停下來,我們可以把這件事交給警方處理,你已經累了。」
「不,我的皮夾和照片都在里面,我要找到才離開。」她掙扎著要月兌離他的鉗制。
又是照片!她擔心的永遠都是那個已經離開她的男人。他語氣嚴厲地說︰「華容,不要這樣!我有朋友在英國皇家警衛隊里,他會有辦法幫你拿回來的。」
她抬頭對著他大聲嘶吼,眉頭皺成一直線。「什麼都是皇家警衛隊,你還不懂嗎?那張照片對他們來說不是國寶;對小偷來說也不值錢,他很可能順手就將照片丟到河里——」
這句話似乎點醒了她自己,她馬上飛奔下甲板的階梯!快速地往游艇與岸邊的接合處跑去。
倪冬趕緊跟在她的身後,叫喊著,「你要去哪里?」
「我要下去河邊找。」
「要命!」他咒罵著她的魯莽,「華容,現在這麼暗,你絕對找不到的。」
「我不管,我要沿著河岸找。」她一個躍身,懸空跨越游艇與岸邊的空隙,讓倪冬嚇出一身冷汗。
他跟了過去,在她開始狂奔之前捉住她。
「听話,你累了一天,需要休息,照片的事就交給我吧!」
她像是突然醒過來一般,愕然地瞪著他。
「都是你……全都是你,你是惡魔!一定是你說的話應驗了,要不是你剛剛要我把照片丟掉,那張照片現在還在!」
她望著他的樣子帶著狂怒與責難,他嘆口氣,試著跟她講道理。
「華容,你冷靜一點,皮包是被小偷扒走的,和我一點關系也沒有。」
她拼命地搖晃著腦袋,長發披散在臉上,她已經失去了理智,只想找個人來替她承擔她不小心犯下的疏忽。
「一定是你,都是你,自從認識你以後,所有的事情都變了、感覺也變了,這是不對的。」
「華容,你再忍耐幾天,等你回去台灣後,再拿他的其他照片放在皮夾內,好不好?」面對她近乎歇斯底里的情緒,他皺著眉頭試著讓她冷靜,沒想到卻適得其反。
她狂亂的叫喊著︰「這是最後一張了,這是……他僅有的一張,你知道嗎?」
看著她為了一張照片而失控,他覺得心如刀割,喃喃地說︰「對不起。」
「我恨你、我恨你!都是你……都是你——」
她喊著,眼淚滾下了臉頰,手腳並用地掙扎著要擺月兌他。最後,她終于筋疲力盡地癱在他的懷中。
那張照片一直是她和永聿之間的聯系,許多次當她忘了他的笑容,或是忘了他的眼神時,照片是惟一能讓他回到她身邊的物品。
現在,她失去了照片,也等于失去了接近永聿的機會。
她覺得記憶仿佛在瞬間被掏空了。
第八章
回到城堡後,華容一直將自己關在房間里,什麼也不做的躺在床上,睜大眼楮看著天花板,想趁記憶還沒有淡去時,多拼湊一些永聿的臉孔,可是,她愈是努力地回想,永聿的臉孔卻愈是模糊。
漸漸地,她的心情終于平靜了下來。她開始意識到,原來在自己的腦海中,永聿的面容早已褪去許久。
這些日子以來,她都是靠著照片在回想他。
她周遭所有的親朋好友,包括多管閑事的倪冬,都要她回到現實生活。難道她真的活在另一個世界嗎?一個她假想永聿還會回來的世界?
難道照片之所以會弄丟,是對她的一種啟示?也許,永聿也希望她放手?
經過一整天的沉思,她終于重新振作起來,開始提筆撰寫法國女星的采訪稿,傍晚時,她請管家幫她連同照片一起以快遞寄回台灣。
「章小姐,請問你晚餐想吃些什麼?」
「你問倪先生的意思就可以,我配合他。」華容伸手揉捏著頸後,連續工作八個小時令她感覺有點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