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她走了好長一段路才來到富麗堂皇的黑木樓,走得她的腳快斷了。
看著桌上精致的佳肴,她的五髒廟又開始咕嚕咕嚕的叫,撲鼻的香味讓她的口水快流出來。
‘情兒,阿姨好想你呀!’
‘阿姨。’她抬起頭,遲疑的叫了聲,原來慧靜師太是她的阿姨啊!幸好慧靜師太親切的握住她的手,否則她的口水一定會掉下來。
‘你這無情的孩子,才嫁給敖宮主一年,連阿姨都不認得了嗎?’
嫁?戲情呆愣在當場,我的媽呀!原來她‘早’已經嫁給敖燁,她是他的妻子!
是天要亡她嗎?早上敖燁還想殺她呢!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她忍不住又吞一口口水,下意識的舉起手模模脖子。
‘情兒看來似乎不太對勁。’原坐在一旁的悟心大師也走向她。
這就是悟心大師啊!戲情看了他一眼,不知要如何開口。
回廊外飄進了低沉渾厚的聲音。
‘悟心大師太多慮了,情兒一向如此,靜靜的,不多話。’來人正是敖燁,他換上了黑色金邊的衣裳,看來更威嚴。
‘敖宮主誤會了,老衲的意思是情兒臉色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悟心大師說。
敖燁輕輕的笑了。她發誓,那看來像是惡魔的詭笑,很可怕。
‘我和情兒感情這麼好,我怎舍得讓她生病呢?’他走過來,一把摟著她的肩,略俯子,犀利的黑眸瞅著她,‘只是今早潛進來一名刺客,嚇了你一跳,是不是啊?
情兒。’
他的語調雖輕、雖柔,但銳利的眸子向她宣布著;要是她敢答不是,她就死定了!
‘是是是!’憶起紅衣女子慘死的狀況,戲情忙不迭猛點頭,而肩上敖燁的大手仍讓她戰栗不安。
敖燁滿意的一頷首,大掌更是警告似的將她摟緊了些。他從容不迫的說︰‘悟心大師、慧靜師太請上座。’
用膳時,敖燁趁著和兩位貴客閑談之余,不忘和戲情說上幾句‘體己話’,這看在悟心大師和慧靜師太眼里,認為他是個好丈夫,但戲情卻如坐針氈,深怕一個不小心說錯話,敖燁腰上的利劍就會朝她的咽喉刺來。
午膳的佳肴比早上的更精致、豐富十倍,但戲情卻吃得食不知味。
好不容易吃完飯,一行人移往花廳,敖燁吩咐玉羅婆婆泡了壺龍井,讓人人手上皆一杯熱茶。
迷人的茶香卻撫慰不了戲情不安定的心。她偷偷拿眼角瞄著敖燁,她真不明白,他一會兒像冷酷無情的陌生人要取她的性命,下一刻又變成溫柔多情的丈夫。這個男人,有多重面貌,真是太可怕了!
眾人聊了一會兒,言談之中,戲情了解了兩件事──她的母親和慧靜師太是親姊妹,也是峨嵋派弟子,卻和少林寺悟心大師收的俗家子弟司徒容相戀,兩人談了一場驚天動地的愛情,最後她娘──席湘兒還了俗,與司徒容成親,成為武林中人人稱羨的俠侶。
戲情听了感到十分興趣,卻也覺得奇怪,以一對俠侶夫婦而言,沒道理她是武功白痴呀!要是她會個一招半式,也許能拿來對付敖燁,但想歸想,現在的她只有待宰的份。
午後的時間似乎特別冗長,戲情昨晚沒睡好,早上又受了驚嚇,坐在這里听的不是武林大事,就是貪官污吏如何剝削人民,听得她頭昏昏、腦鈍鈍,好累呀!
她輕輕打了個呵欠,眼楮都快閉上了。
‘看來情兒累了。’慧靜師太憐愛的笑說。‘還是先回房歇著吧!’
什麼?要她回那個房間去受虐,她又不是有病。
‘不!我不累。’她的三魂七魄迅速回籠,強打起精神。
豈料,悟心大師起身說︰‘多謝敖宮主的招待,貧僧和師太也該告辭了。’
什麼?戲情美眸一瞪,開什麼玩笑!這兒有兩只母老虎等著把她生吞活剝,還有可怕的丈夫要殺她耶!慧靜師太是她的靠山、是她的保命牌,怎麼可以走呢?
‘不在齋鷹宮小住數日嗎?’敖燁嘴上帶笑,卻言不由衷的說。
慧靜師太也起身。‘不了,貧尼尚有事要回去處理呢!’
天哪!戲情的腦海中霎時閃過紅衣女子慘死的畫面,情急之下,沖過去一把抱住慧靜師太。
‘不行!不可以回去,你要把情兒丟在這地方自生自滅嗎?’一喊完,她立刻感覺到背後有兩道冰冷的視線‘殺’過來。
慧靜師太錯愕不已。‘情兒,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戲情抬起頭,可憐兮兮的美眸蓄著淚水。她要怎麼說呢?說那個偽裝溫柔體貼的丈夫要殺她,誰會相信嘛!
‘我就說情兒被早上的事嚇壞了。’敖燁的大掌又無聲無息的貼在她肩上,‘情兒,別胡鬧了,回房去好好歇一會兒。’
‘不要!’戲情嚇死了,深怕被敖燁一把抓回去,更用力的抱緊慧靜師太。‘我要跟你走,我要跟你回去,我不要留在這里!’
一股無名怒火心中燒,敖燁的劍眉不禁鎖得死緊。
‘看來情兒是真的嚇著了。’慧靜師太慈愛的模著她的長發,嘆道︰‘這樣吧!反正貧尼的事緩個一兩天無妨,敖堡主,可否打擾個兩日?’
‘當然可以。’敖燁維持風度,但冷冷的眼卻直射向戲情。‘慧靜師太是情兒的親阿姨,我歡迎都來不及了,怎麼會說不呢?’
戲情可以感覺得到他在咬牙切齒,慘了!她惹火了沉睡中的獅子,後果她真的不敢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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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悟心大師回少林寺,慧靜師太決定多留兩天,戲情開心得想直呼萬歲、萬萬歲。有了慧靜師太這道保命符,她什麼也不怕。
這兩天夜里,她總是二話不說的溜上慧靜師太的床,深怕一落單,敖燁那只魔掌就會毫不客氣的朝她襲來。
‘你呀!怎麼還像個未出閣的姑娘般長不大呢?’慧靜師太寵溺的輕斥著,卻拿她的撒嬌一點法子也沒有。
‘我想念你嘛!’她仰著頭,甜甜的笑道。天知道她對僅相識一天的慧靜師太哪有什麼思念之情呢?但為了小命著想,她寧願死纏著她。
在這短短兩天相處的時間,她由慧靜師太口中探听出她爹娘婚後的故事,以及包括她會下嫁敖燁的原因。
‘三年前,齋鷹宮宮主,也就是敖燁的父親──敖震霄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一次在偶然中遇見自少林下山的湘兒,驚為天人,立刻愛上了你娘,也不管你娘是否已為人婦,揚言要將她搶到手。’說到這兒,慧靜師太感嘆的吁了一口氣。
戲情听了猛皺眉,真不愧是父子,品行一樣惡劣,隨即又聚精會神听下去。
‘當年你小,才十三歲,你母親不希望體弱多病的你介入江湖恩怨,當敖震霄下戰帖給司徒容上紫雲山時正是中秋,那一年的中秋夜你在峨嵋山度過,第二天,你雙親的尸體在山腳下被發現,而敖震霄則失去了蹤影,從此,峨嵋、少林和齋鷹宮結下了深仇大恨,直到一年前,悟心大師提出一個消弭三派恩怨的方法。’
方法?莫非是……戲情指著自己,喃喃道︰‘要敖燁娶身為孤女的我?’
天哪!這是什麼鬼方法,這個可惡的臭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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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原來的她!敖燁十分肯定這一點。
一個人的性情會在一瞬間有如此大的轉變嗎?
坐在薜齋苑花廳的椅子上,敖燁凝神看著手上雕花的瓷杯,腦子里浮現前天一大早戲情吃飽後的滿足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