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八個月前,長安。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伴隨著敲更聲,守夜更夫的叫聲劃破寧靜的夜。初夏將至,晚風徐徐吹拂,這原本是一個十分好眠的夜晚,但此刻她是醒的。
慕紫纓全身繃得像拉緊的弓弦般,雙眸瞪著床畔的身影——
男人!一個男人!
天哪!三更半夜,一個男人無聲無息的出現在她床邊,大手捂住她的口鼻,偌大的客房中只听到他粗重的喘息聲,好不駭人!
天哪——這是什麼狀況呀!
「听好!不準發出任何聲音。」男人發出警告聲,並松開手。由他皺緊的眉頭看來——他似乎受傷了!
不要……不要慌呀,慕紫纓,勇敢一點。她在心底替自己加油打氣著。
「你……你要做什麼?」她靜默了許久,終于鼓起勇氣問出心底的疑問。沒想到,她還是怕得牙齒打顫,淚珠兒成串的滴落下來。
「不要多問……」男子喘著氣,臉色急速的刷白。「放心。我不會害你,你也不要大聲嚷嚷!等風頭一過,我就會走了!」
男子的雙眸炯亮有神,不像是不肖之徒。瞧他的眼神與口氣,似不會加害自己,慕紫纓的膽子也大了些。
借著微弱的燭光,她鼓起勇氣打量這名男子,看到他用另一只手拿著布壓住自己的胸膛,她正覺得奇怪,卻驚訝的看到白布正慢慢渲染出一片血漬……
我的天!
「你受傷了!」她大叫一聲.「閉嘴!你小聲一點!」男子粗魯的打斷她,正想再度捂住她的口。
沒想到,他才一吼完,眼前這位美麗動人的姑娘霎時便暈了過去。
丙真是未經風浪的千金姑娘,看到一點血便嚇成這樣,說暈就暈。
男子不可思議的直搖頭。此時,遠處傳來嘈雜聲,看來追捕他的官兵們已來到此處,他眉心一攏,只覺得煩不勝煩。他右掌一出,掌風吹熄了桌上的燭火,頓時,偌大的客房陷人一片黑暗中。
他趁此機會拔出飛鏢,運功護住心脈,想逼出劇毒。
外頭傳來喧嘩聲,他側耳傾听,听到隔壁客房中的客人也被驚醒了,正和店小二交談著,顯然那兩人也是愛湊熱鬧的好事份子之一。
但願他今能逃過一劫,體內的劇毒已讓他不能再與人交手。
可惡的王大仲!下手真狠毒,存心置他于死地。哼!他日再見,他必加倍奉還。
正當他凝神運氣逼毒時,房門外傳來拍門和叫喚聲——
「纓纓,你睡著了嗎?纓纓。」
真是糟糕,要是讓門外的人發現他在這兒,驚動了官府,屆時,他插翅也難飛了。如今,只有將門外的那人也一並捉進來,省了麻煩。
腦子里乍閃過這個念頭,他的雙眸頓時進出冷冽的寒光。而房門外的人猶不死心的拍打著、高嚷︰「纓纓,你起來呀!」
他心意一決,身子倏地拔起。卻在此時听到了微弱祈求聲……
「不要。」
他回首望去,她醒了!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嬌柔的臉龐。小臉蛋上寫滿了祈求,讓他十分好奇。
慕紫纓坐直了身子,右手捂住胸口給自己打氣,命令自己不要發抖。半夜房里無故冒出一個盜賊已嚇得她去了七魂,只剩三魄。而現在,這看似充滿危險的男子,似要連門外的儀儀和嫻嫻一塊抓進來,而她怎能坐視這種事情發生呢?
她必須阻止。
見她雖害怕的顫抖不已,但仍出聲制止,引起了他高度的好奇心。
「不要什麼?」見她許久吶吶不語。所以,他主動開了口。
她已經嚇得連心跳都快停了,偏偏外頭又再度傳來儀儀的呼喚聲.她猛吸一口氣,閉上眼小聲的說著︰「外面的人……是我的朋友,……你不要加害于她們,我把她們騙走便是。」
慕紫纓從小到大沒遇過這種情況,讓她嚇得不知如何是好,偏偏這兒又只有她一人,沒人給她倚靠,替她拿主意。
所以她只有祈求菩薩,但願這盜賊能在風聲過後,便即離去,不致加害于她。
他頭一次看到千金小姐遇到這種情況不尖叫也不哭嚷,只是雙手合並著,似乎在祈禱。
「你是說真的?」他一臉的不可思議,「但要我如何相信你!般不好你們只是借機向外人求救。」
慕紫纓咽了口口水。「我……我不會騙你的。」
真是有趣呀!
男子終于坐下,道︰「就信你一次。」即使在黑暗中,他亦能精準的攫住她臉上的任何情緒。
慕紫纓縱然感到萬分懼怕,但仍鼓起勇氣走向門邊,在打發儀儀和嫻嫻回去之後,她才松口氣,並乖乖的走回床畔坐下,害怕的閉上眼,祈禱這惡賊快走。
頓時,四周靜得落針可聞。沒一會兒,他點亮了燭光。
她一睜眼便看到這名男子盯著自己瞧,她慌得差點叫出聲,趕快又閉上了眼。
「你……你還不快走。」她慌得催促道,官兵都已經走了,他還賴在這兒做什麼?
男子輕聲笑了笑,此刻不是逃走的好時機,他偷了禮部尚書的一對青龍盤玉,只怕此刻眾多官兵已駐守在各個城門口,現在半夜門口不啻是自找死路,他要明兒個中午再大搖大擺的走出城。
「我此刻不走,明天再走。」
男子輕輕道出自己的決定.這消息卻嚇傻了慕紫纓。
她暫時忘了害怕.愣愣地盯著他瞧,微啟的櫻唇半響才擠出一句話︰「你明天……再走?」
天哪!她要昏倒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夜,要是讓爹知曉了,她不被逼著上吊才怪!他……他是說著玩的吧?
這姑娘很好玩呢!所有的思緒全寫在臉上,坦白有趣得很。但最令他訝異的是,如此絕色的姑娘居然一點傲氣也沒有,就像只可愛的小白兔一樣,惹人憐愛。
「你很漂亮!」他直言無諱,「眼似秋波流轉,眉如黛,玉膚凝脂賽霜雪,唇如楓,一顰一笑眾人傾。有人這麼說過嗎?」對于美人,他一向不吝于贊美。
他喜歡美麗的事物,若她不是個人,而是一幅畫……「我一定會把你偷出來珍藏著!」他忘情的低喃道。
啊?他說什麼來著。
慕紫纓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愣愣的盯著他瞧,這一瞧,可瞧清楚了——他非但沒有匪寇的草莽氣息,反而生得濃眉大眼,俊朗迷人得很;玉樹臨風頗有王公貴族策勢,微微一笑便能攝人心魂,相信應有不少女子拜倒在他褲腳下。
這樣的面貌拿來當盜賊豈不可惜了!
接著,她看見他開始寬衣解帶,嚇得她倒抽一口氣,連忙用十指遮住眼。「你在做什麼?竟然在一個姑娘房里月兌……你真是……不要臉!」這個男的怎麼……這麼不知廉恥啊!
「你別想偏了!」男子輕輕一笑,眉頭卻微微皺著,看樣子他傷得不輕。「我要管自己止血擦藥,你膽子小,閉上眼別看了!」說完,他背轉過身子。
聞言,慕紫纓听話的閉上雙眸,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听這陌生男子的話,但她就是閉上了。
靜默了一會,她腦海中浮起爹爹的話……
「纓兒,你在胡說些什麼!爹打小教你醫藥,是因為你好學及將來能為夫家所用,你怎麼可以當個女大夫呢?女孩子家豈可拋頭露面,況且你的親事已定,明年三月便將嫁給王知善的兒子王大仲。」
「爹!」
「別再說了,爹已經決定了,你就乖乖待在府里,最好連鷹揚府和藺府都別去了,專心等著嫁人吧!」
那一日爹爹無情的決定,促成她離家出走,偕同好友藺少儀和衛書嫻來到長安,她要用行動來證明自己是可以懸壺濟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