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了!」始終保持沉默的招弟觸電般地跳起來,那副無助失措的模樣令人心疼。才十七歲,教她如何承受這接二連三的巨變?
「小寶,」唐女圭女圭拉住四十多歲的醫生,面上帶著微笑,「看在我們家天磊生前跟你是好友,你跟老婆吵架我家也借你住的份上,別告訴我壞消息。」
每個人都屏息以待——
「腦死!」
***
「拜托你,拜托你讓我下去看他,我求求你好不好?」展顏淚流滿臉地懇求著花萐。
花萐自顧自地采著薰衣草,故意忽略展顏的心急痛苦。會有今天這樣的局面,實在是她所始料未及的,她只是想讓展顏去獲得袁禔焉的愛,來幫助她修成花之愛神。但,展顏得到了袁禔焉的愛,卻也把自己的心遺落在他身上。
「女神,我求求你,讓我去看看他,我答應過他我會再回去,現在他這個樣子,我不能視若無睹。」展顏苦苦哀求,心里陣陣刺痛。
「他已經被宣判腦死,生命已經結束了,你再去也沒有用。」花萐狠下心來拒絕。
「生命結束?」展顏感覺靈魂被抽離了身體,只能重復花萐的話。
「展顏,不要忘記你的身分,你是花之精靈,去凡間對你來說只是一個過程,你不可能永遠留在那里。袁禔焉的生命就只有二十五年,這是袁家的一項特殊祖襲,他終究逃不過。」花萐望著失神的展顏,心里泛起一絲不忍。
「你早就知道他活不過今年,卻仍要我下凡去找他,在我們不能沒有彼此的時候,再將我們分開?」展顏傷痛的喊著。如果結局注定是如此,她倒寧願不與猿人類重逢,得到後又失去的痛苦太殘忍,更何況是要她眼睜睜的看著他死去,這教她情何以堪?
「展顏,我要你得到他的愛,但我並不要你也愛上他。」花萐開始意識到自己犯了什麼大錯。
「這不公平!」展顏反駁。她跌坐在薰衣草上,掩面流淚,「你沒有愛過人,你不能體會這種幸福和痛苦,你不會懂的……」
花萐蹲下來,模了模展顏的長發,「我不能體會,也無法體會,所以我創造了你,要你去體驗愛情,成為花之愛神。展顏,這樣做對你才是最好的,袁禔焉只是一個受你利用的工具……」
「不可能的!」展顏拼命地搖頭,拒絕接受花萐的說辭。「女神,你一定有辦法救他,我求求你,救救他吧!」
「展顏……」她好為難吶。
「我幫你找到了黑珍珠,救了你和花萐園堡,而你這老家伙就這麼忘恩負義,連這點小忙都不肯幫!」她氣憤地嚷著。
用這份人情欺壓她!花萐咬牙切齒地瞪著展顏。沒錯,波頓已經被天神關進了天牢,他對花萐園堡已經不具威脅,這全是展顏的功勞,但是,……「方法有是有啦,不過我絕對不會答應!」花萐又說了一句廢話。
「是什麼?」先探听到解答再說。
花萐注視著她,「你身上那顆水晶。」
哎呀!原來能救活袁禔焉的便是自個兒身上那顆本命水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原先她還擔心太難拐到解藥咧!
花萐馬上看穿了她的心思,「展顏,我說過,不準你用水晶救他!」她重復地警告,企圖阻止展顏的蠢蠢欲動。
「我又沒說要用!」口是心非!展顏之心,花萐又豈會不知?
「一旦失去水晶,你就等于失去了生命,就只能化成一灘泡沫……」所以花萐說什麼也不讓展顏救袁禔焉。
展顏真的傻住了!這真的是一個痛苦的抉擇,比朱雪羔要她做的選擇更令她痛苦!一旦化成泡沫,她就真的再也不能與猿人類見面了,但不救猿人類,她又何忍看著他死去?
美人魚的命運總是多舛啊!她原先還慶幸落難王子猿人類終于想起了救他命的美人魚公主,她以為自己是最幸福的美人魚,因為她得到了王子的愛,但誰會想到,她最後仍得與她的王子分開,仍得和童話中的美人魚一樣,化成泡沫……
「展顏?」花萐被展顏那種絕望無奈的神情嚇到。十七年來,她所創造的展顏一直是人如其名,快樂活潑的;而展顏的美麗,也一直是她這個創造者所驕傲的——除了那一頭失敗的紫紅鬈發。她開始懷疑,讓展顏下凡真的是一項錯誤。
展顏一臉的堅決,「女神,求你讓我下凡去。」
「展顏!」花萐嚇得撫著胸口,她心里明白無論她答應與否,展顏都會想盡方法下凡。她知道自己再動阻都沒有用了,展顏執拗起來的那股勁,誰都擋不住,包括她這個高高在上的花萐女神。
花萐閉了閉眼,「你去吧!」
***
「展顏!」袁家四姝一看到心急如焚的展顏出現在病房外,先是一陣詫異,接著——
「你還來干什麼?禔焉已經被宣布腦死,我就不信他會因為你的出現而復活!」朱宛忻指著她的鼻子破口大罵。
「要不是你的出現,我們就不會發現朱日榮原來是這麼陰沉可怕的人,禔焉就不會去找他,就不會在路上發生車禍。」沈薏藍也未免太會推卸責任,怪罪展顏。
「我哥最愛的人是你,但他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里?」招弟也氣憤地嚷著。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她默默地承受每個人的指責怪罪,生平第一次在袁禔焉和花萐之外的人面前流下眼淚。她不想解釋,更不想為自己辯白,她只想看到她的猿人類。
「請讓我進去看他。」她低著頭請求。
「你休想,禔焉就是讓你克死的!」沈薏藍像一頭受傷的母獅,防衛著每個人,包括朱宛忻。她一概認定朱宛忻是幫凶,讓朱宛忻百口莫辯。
「媽,拜托……」展顏懇求她。
「你住嘴!你這凶手,離我遠一點!」沈薏藍自從知道愛子被宣判腦死,就一直是這副神經兮兮的樣子。
唐女圭女圭拉起展顏的手,滿懷希望地看著她,「禔焉身上的管子再不久就要被拔掉,到時他的生命就真的結束了;禔焉最在乎你,你一定會救他的。」唐女圭女圭替她開了門,讓她進去。
她站在袁禔焉的病床前,平常活蹦亂跳的袁禔焉現在毫無生氣、毫無反應地躺在病床上,鼻子和手上插著的管子針筒是他仍有些微生命跡象的唯一證明。
她把臉貼在他的臉頰上,手指撫模著她熟悉的輪廓。花萐的話和唐女圭女圭的話一直交錯地浮在她的腦子里,還有剛才招弟的指責,每一句都像一道帶刺的長鞭,鞭痛了她的心,一道比一道深痛,而她無力閃躲。
禔焉最在乎你,你一定會救他的!
失去水晶,你將會化成一灘泡沫!
她一直在唐女圭女圭和花萐的話之間掙扎徘徊。
「我只有一個選擇,但不論這個選擇是什麼,我們都注定要分開,不會再相見。媽媽已經把我當成了壞人,如果我不救你,她一定會非常恨我,招弟和女圭女圭女乃女乃也不會再理我;如果我救了你,每個人都會很高興,說不定媽媽就不恨我了。你死了,每個人都會好難過,我也會難過得快要死去,那時候即便成為花之愛神也不會快樂;如果你活了,我就算化為泡沫也會好快樂,我的靈魂也會伴在你身邊。你應該會難過……不對!你一定會很難過。但時間久了你就會記我,然後你會再愛上別人,遺忘了美人魚,與鄰國公主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那個時候我一定隨著海浪飄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她一句一句,溫柔地說著,快樂與痛苦交雜著,但她已經找到了答案。